就算对方假扮得再真,就算她再是受了伤无法动用修为,可是师徒间的情谊,又岂是时间能冲刷的,再是演技高明的人,当中深情,也难以尽数演出。
就像萧尘一样,倘若一个假的凌音站在他面前,也许一两句话他分辨不出来,可慢慢的,总会有所察觉吧?
这世上什么都好演,偏偏感情最难演,有时候越是去演,反而欲盖弥彰。
尤其是刚才她和萧尘那一段戏,可谓亦真亦假,令“颦儿”和“霜儿”这两人,却完全不知如何去演了,越演越是拙劣,就连一旁的敖冶,最后都看得隐隐变了脸色。
“如此说来,问题出在你那大弟子,熬什么夜身上了。”
萧尘看着她,果然如他先前所想,他刚一进来,第一眼看见那个敖冶,就感觉这不是什么好人,分明女帝才是这里的主人,可为何那些“天兵神将”,就连天琴宫那些长老,也都一个个站在敖冶身后,一个个畏首畏尾,好像敖冶才成了这里的主人一样,敖冶向女帝拜礼,他们才跟着叩首行礼,敖冶若是不拜,那他们是否也就不拜了?
“嗯……”
尽管天瑶女帝不愿承认,但是她却不得不承认,看来她离开的这三年,尤其是她“出事”之后这一年,天琴宫发生了剧变,如今这个敖冶,已经不是当初她那个弟子了,已经完全变了,看她时的眼神,完全变了个人,就算再演,也演不出从前那个徒儿半分了。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敖冶就算努力掩藏,可以骗得了萧尘,但是逃不出她的法眼,此人,可能已经踏入道境了。“他可能……已经踏入道境了。”
“你说什么?”
萧尘更是有些始料不及,这回就难办了,道境强者,绝非他现在所能抗衡的,就算有独孤天下的神魔躯也没用。
独孤天下的神魔躯固然再强,刀枪不入,可他的元神始终难以承受一个道境强者的轰击,就算藏在独孤天下的神魔躯里,也必然受损,弄不好连独孤天下的神魔躯都让人给抢走。
“嗯……”
女帝坐在床榻上,长吁短叹,摇头说道:“今日刚看见他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了,可是,他不会这么快踏入道境,他连劫都没有受,怎么可能踏入道境?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萧尘神情凝重,似乎很想听见女帝说,敖冶其实并没有踏入道境,这样的话,那就还有一线机会,可惜往往事与愿违。
天瑶女帝道:“三清紫气丹,至于三清紫气丹是什么,以后我再慢慢与你解释……敖冶,他必然是偷吃了三清紫气丹,现在才踏入一种‘伪道境’,没有受劫,便不能真正算作踏入道境,但他现在的实力,确实和道境一重之人,有的一拼……很强。”
听闻,萧尘脸上颇有怨怪之色:“你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天琴宫里?”
“没有办法……”
天瑶女帝又摇头一叹:“三清紫气丹尚在真君炉里,须得每日以‘三昧真火’淬炼,再辅以这紫仙悬圃的三清道气,百花清气,方能炼成,我怎么可能随身携带?可是我算过时间,按照时间,三清紫气丹现在应该还在炉里,尚差一层‘太清’……”
萧尘凝眉道:“也就是说,此人在这什么‘三清紫气丹’尚未完全炼制成功时,便将之取出服下了。”
“不。”
天瑶女帝依然摇头:“三清紫气丹若未炼成,便只是几团气而已,他不可能在三清紫气丹尚未成形之日,便开炉取丹,那就只有……以‘催熟’之法,使三清紫气丹,提前炼成了,如此一来,虽然少了些效果,但依然能够服用。”
萧尘皱眉问道:“如何催炼丹药?”
天瑶女帝深吸一口气,脸上更是蒙起了一层哀伤之色:“便是我刚才跟你说的,我那两个徒儿,颦儿,霜儿了……她们二人,平日负责看守丹炉,这也是她们功课之一……如今,却不在了。”
“你的意思是……”
萧尘心神一震,这敖冶未免太狠了,那可是他的两个师妹啊,为了使三清紫气丹提前炼制出来,以防止女帝回来时,他斗不过,竟然将自己两个师妹投入丹炉里,以师妹魂飞魄散为代价……而炼制成了这三清紫气丹。
这人竟如此狼子野心,恩将仇报……
在回来一路上,他自是听天瑶女帝说起过这个徒儿,是几千年前,在无尽道域西边的无情海,救下的一条“孽龙”,当时的敖冶尚且年幼,奄奄一息倒在海岸,眼见就要被其他妖兽吃了,甚是可怜,是女帝救下他的性命,还把他带回天琴宫疗伤,传他一身道法,如今这条孽龙,竟然恩将仇报……女帝可忍,他不可忍!
萧尘手指捏得直作响,也不知此时他为何会如此怒愤填膺,若是换做从前在无欲天,与他无关之事,与未央无关之事,他向来冷漠,不屑一听,更别谈此时这般感同身受了。
“我好累……”
天瑶女帝忽然扶着额头,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之色:“红儿死了……如今我的两个徒儿,颦儿和霜儿也没了……大弟子背叛,另外几个徒儿,生死未卜……”
整个寝宫里,弥漫起一层伤心的气氛,天瑶女帝脸色又渐渐变得苍白了起来,看来是法术的法力,时间到了。
萧尘立即走了上去,双手扶住她的肩膀,他从未见过,女帝此时这等疲惫的模样,便是那日被幽常道君的人追杀,她身受重伤,也不见此时这等疲惫。
“一尘……”
天瑶女帝抬起头来,双眼噙泪,一滴眼泪挂在眼角,将落未落,萧尘扶着她的肩膀:“姐姐,我不会离开你的……”说着,将她轻轻抱住了,轻轻抚着她背上长发:“没事,没事,你若想哭,便哭出来吧,我不会笑话姐姐的……”
“一尘……”
这一刻,天瑶女帝终于再也忍不住了,扑在他肩上,轻轻抽泣了起来,纵然昔日再是名震仙域的天瑶女帝,可她毕竟也还只是一个女子,接连猝逢变故,最心爱的妹妹和徒儿相继死去,大弟子还背叛了,整个天琴宫不知被敖冶用什么手段控制了,已然易主,换做谁都接受不了。
“没事,我不会离开你的……”
萧尘轻轻抚着她背上的长发,想不到此刻,她竟只有自己这一个尚可依靠之人了,倘若自己也在这时离去,那就真让人伤心了。
不管以后怎样,他都不会在这时离去,既然这场戏已经开演了,那就把它演下去吧,就算将来未央知道了,也不会责怪自己,反倒是,若自己贪生怕死,在这时候弃女帝而走,便是无欲天那个分身,也会看不起这个九重天的本尊吧?
“一尘……”
天瑶女帝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在她的睫毛上,还挂着几颗泪珠,萧尘伸出手,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痕:“姐姐是这九重天上,最美的人,哭花了脸,可不好看……”
此时在他双眼里,是说不尽的温柔,他本是温柔之人,当年在紫霄峰上,与霓裳舞剑,便是那等温柔……只是这些年下来,被冰冷的外表掩藏住了而已。
就像那昆仑仙境,昔日本是百花之地,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往后终年冰天雪地,但无人知晓,那一层层冰雪之下,便是往日盛开的百花。
“女帝,你先休息一晚,一切,等明天你精神好了再说……”
萧尘正说着,天瑶女帝忽然伸出手,挡在了他的唇边:“叫我姐姐……以后,都这么叫。”
“好,姐姐……”
此刻,萧尘仿佛已经成了她最亲近的人,红儿叫她姐姐,她也让他,叫她姐姐。
萧尘慢慢扶着她躺下,替她盖好被子,自己便在一旁守着,安安静静等她睡着,这一路回来,总是悬心吊胆会被人追杀,现在,至少这座“天瑶宫”,至少这一晚不会有人闯入进来。
女帝慢慢睡着了,萧尘坐在旁边看着她,这一路经历险阻回来,算起来也有一年了,他来这九重天上,不知不觉,便有一年了,不知人间又是几度春秋,也不知萧梦儿和千羽霓裳她二人,今又在何方……
总感觉接下来,像是有什么大事隐隐要发生了,这种预感,并非是来自此刻危机四伏的天琴宫,而是……整个九重天外,任凭万千仙魔神佛,这一次,谁也逃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