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站不起来啊。”朱清筱沮丧地道,几乎是自暴自弃地用纤手拍击着地面。
“你可以的!站起来吧!”张辅盯着离他越来越近的刀尖,大声地道:“我需要你,北平城需要你,这段城墙不能被突破,否则我们全都得死。”
“我……”听到张辅这最后一句话,朱清筱只觉一股热血上涌,双腿仿佛忽然就有了力气,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张辅见状惊喜地道:“杀了他!好妹子,杀了他!”
朱清筱捡起散落在一旁的短刀,脚步虽然有些踉跄,终还是走到伍长的身后。
伍长本能地想要往后缩,却被张辅死死钳住了手,挣脱不开。
“砍他的后脖子,只要一下,闭上眼睛就一下!”张辅瞪大杀红了的眼睛,“别犹豫,杀了他,我们就守住了北平城!”
朱清筱只觉头脑几欲炸裂,喉头发干,浑身的血液几乎沸腾。她一咬牙挥起短刀,狠狠砍了下去。
那伍长连哼也没哼一声,当即了账。
朱清筱被溅得满脸是血,她怔怔望着被张辅推翻的尸体,只觉一阵恶心,几乎呕吐出来。
张辅起身一把将她抱住,喜极而泣地道:“好妹子,你做到了!你是北平城的英雄!”
远处传来脚步声,蓝枫扶着一个身着威风华服的大胖子缓缓走上城头。那胖子衣着华贵,身上却沾着不少污垢和血迹,正是燕王世子朱高炽。
他的一条腿似也有不便,走路只能先跨出左腿,然后右腿再慢慢拖着跟上来,虽由蓝枫扶着,等沿石阶一步步走上城墙,也累得气喘吁吁。
张辅抱拳一礼道:“末将拜见世子。”
朱高炽身为徐王后所生的嫡长子,在朱棣外出期间担任北平城的总指挥。他虽身有残疾,却思路清晰用人得当,将北平城的防务整饬得井井有条,任李景隆的五十万大军围城猛攻四日,仍能力保城门不失。
此时已近黄昏,南军在发动了今日最后一轮攻势后如退潮的海水般退回城下。朱高炽看着满目疮痍的城墙以及墙上随处可见不及收拾的将士尸首,喟然道:“李景隆有五十万人,以每十万人一组轮番进攻,余者能够得到休息。”他远远看着一个背靠城垛倦极而眠的燕军小校道,“连续四天的鏖战,他们吃在城上睡在城上,纵是铁打的汉子也禁不住这般不眠不休的攻势。”
朱高炽被蓝枫搀扶着,一点点走到城墙边,用手拍着墙垛,忧心忡忡地又道:“他们有从京城调运过来的火炮,用于攻城再厉害不过,这城墙被轰了四日,也是残破不堪,纵使我派人修补,也比不上损毁得快。若是李景隆今夜再来攻城,该如之奈何?”
张辅肃然道:“末将定倾尽全力守护城池!”
“没用的。”朱高炽若有所思地摇摇头道,“人终究不是铁打的,李景隆是算准了我们兵稀将寡,才故意使用这种轮番攻城的战术,为的就是消耗我军的体力和战意。你看看我们城头上的这些兵,哪一个不是疲惫已极,若李景隆今夜再来,恐怕……”
他话未说完,蓝枫忽然道:“臣有一计,可退李景隆。”
朱高炽眼睛一亮,兴奋道:“快说来听听。”
“我们今夜虽不可守,却可以攻。”蓝枫款款道,“我们苦战四日,被人按在城墙上轮番来战,其实比起人体机能的极限,士气受损更多。他们眼看着自己身旁的战友倒下却无能为力,且不得不无奈等待敌人的下一波进攻。这种没有期盼的情绪非常致命,只有主动进攻可以扭转这一局面。”
张辅疑惑道:“我们全城上下所有可用的军力不过四五万人,出城去打李景隆的五十万岂非以卵击石?”
蓝枫沉声道:“李景隆接连攻我四日,我军畏不敢出,他一介纨绔子弟不知兵法,定想不到我军敢于反守为攻,猝不及防下必然大乱。世子可多发些军粮给将士们,让他们吃饱肚子乘夜进发,谨记要虚张声势,假装燕王已经回军北平,与我们里外夹击。李景隆黑夜里辨不清形势,定然仓惶后退,拱手送给世子一场漂亮的胜仗。”
“好!”朱高炽眼中闪过坚定的神光,“张辅,今夜奇袭李景隆,你可敢做先锋?”
张辅抱拳轰然道:“势不辱命!”
朱清筱忍不住提醒他道:“可你还受了伤。”
张辅憨笑一声道:“区区小伤,不足挂齿。”
“让我来为你包扎吧。”朱清筱轻咬樱唇,略有些羞涩地垂下头道,“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张辅转头看向朱高炽,见后者含笑点头,喜形于色道:“张辅荣幸之至。”
是夜,张辅率北平城内燕军倾巢而出,喊着“出城迎燕王,生擒李景隆”的口号直攻李景隆大营。李景隆猝不及防,既不知道燕军有何胆量敢主动进攻,更不知这黑暗之中敌军到底来了多少人。他天性贪生怕死,既不辨敌情,只得下令全军后撤十里,不敢再连夜攻城。
张辅得胜而归,燕军士气大振。蓝枫趁机再献一计,要城中军民彻夜往破损的城墙上浇水。
北平的冬夜甚是寒冷,西北风的呼啸下几乎滴水成冰。当李景隆终于反应过来被人算计,第二天再来攻城时,就发现本来弹指可破的北平城墙竟在一夜间变成一道冰墙,别说攻城,眼前的这个大冰砖似的城墙连个搭手的地方都没有,只能望城兴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