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静姝恰好这个时候回来,目睹了这一幕后自是不悦,把保护不力的蓝桥和调皮捣蛋的白雪音数说了一通,使自知理亏的二人如犯错的孩子般立在一边,彼此不时偷望。
“今天我在乡得知一件大事。”李静姝一边准备烧火煮饭,一边随口说起今日外出探听到的消息:“东南倭寇得寸进尺,悍然攻袭台州温州二府,二府因事先准备不足,加大半兵员被抽调入北伐军,完全不是倭寇的对手。其中台州城已于十八日前失陷,温州城虽勉强守住,却也被战火摧残得破落不堪,几如鬼域。二府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庐州府派人向其下辖各县、乡贴出布告,如遇东南沿岸来的难民,望妥善收容,勿使闹出民变。”
此事虽说与天下矛盾的核心靖难之役无关,李静姝的语气仍十分沉痛:“这些能逃出来的百姓都是幸运的,更多人怕是都要死在战乱之中,又或被倭寇捉作奴隶。”
听到这个消息,蓝桥心中犹如响起一道炸雷,紧抿着嘴唇没作声。倭寇在东南二府掀起一场苦难的风暴,而他师祖沈心流和爱妻风夜菱所在的玉环楚门一带,正位于这场风暴的中心。
再强大的高手面对千军万马,也同样是渺小和微不足道的。
“这倭寇得有多少人啊,能攻下两个府?”白雪音没有察觉蓝桥神情的异样,轻声问道。
“至少要三到五万人,加几百条战船才够。”蓝桥深吸了一口气道,“这绝不是乌合之众的零散倭寇能办到的,他们背后一定有个野心勃勃的指挥官,把沿海数十座岛屿乃至琉球的倭寇拧成了一股绳,趁着朝廷忙于对付内乱的良机,想到内陆来分一杯羹。”
李静姝露出崇拜之色,仿佛没想到蓝桥能从她的寥寥数语推断出背后这么多的情况。
蓝桥顿了顿又道:“他们攻掠城池,抢夺财物,虏劫百姓,在那样的环境里,任何人想要生存下来,都是极困难的。”
李静姝叹道:“可依着目前的事态,总得等皇和燕王在战场分出个胜负,胜利方才有可能腾出手处理倭寇这个大患。”
“等不了那么久了。”蓝桥断然道,“我这就到浙江走一趟。”
两女都被他吓了一跳,不解他为何忽然做出这个决定。李静姝劝道:“就算你心系百姓,这几万人的倭寇也不是你一个人去就顶用的。”
“那我也非去不可。”蓝桥语气异常坚决,见二女只是盯着他看,终承认道:“菱儿去了那边,我担心她,”
“什么!”李静姝失声道,“你说小夜去了浙江?”
“恰是倭寇闹得最严重的乐清县。”蓝桥颓然道,“她虽说是和沈大师一起,但两个人的力量在几百艘船的数万倭寇面前,仍如浮萍一般。我就算没办法击退倭寇,至少要把他们带回来。”
“我和你一起去。”李静姝毫不犹豫地道。
“我自己去。”蓝桥拒绝了她,“那边现在是倭寇的地盘,每一步都有可能遇到危机,我一人一剑,进退也方便些。”
白雪音此时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帮着蓝桥劝道:“是呀静姝姐,你又不会武功,还需我师兄分心照料。唉,要是我还能使剑就好了。”
“你还是留在这里,师妹还要拜托你照顾呢。”蓝桥语重心长地对李静姝道,“我对师妹的担忧并不比菱儿少,有你陪在她身边,也能让我在千里之外不致为这里的事分心。”
“可……”李静姝还想再说什么,又被蓝桥打断:“师妹还需要一段时间康复,在此期间我能信任的人就只有你了,你就应了我吧。”
“好吧。”李静姝拗不过他,无奈妥协道:“你到了那边,自己也要小心,千万别逞强。雪音妹妹这边你只管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多谢你能理解。”蓝桥感动地道。
“先别急着谢我。”李静姝伸出一根手指道,“我还另有一个条件。”
“你说。”
“你等明早再出发,反正浙江出事也不是一两天了,与其匆匆忙忙赶去,还不如准备得充分些,以免到时碰到意外心中慌乱。”李静姝耐心地道,“至于你在这谷内的最后一天怎么过,也得听我安排。”
“好。”
“你先好好陪陪雪音妹妹,我要再去县一趟,给你买些路要用的东西。”
“还有什么要买的?”
“到时你自然知晓。”
李静姝直至黄昏才返回河谷,带回了一件全新的皮质大氅,两把精致的小型匕首,还有很多已经用油布分包好的药品。
“这些都是送给你的。”李静姝把东西平摊在地面,依次解释道:“这些都是我在县药房配好的药,有治晕船的,有解毒的,有治内伤外伤的,有治失血过多的,还有用于你连场作战时给你解乏的。为方便区分,这些药包我已做成不同的形状,我会另附一张详细的清单,以免你混淆。两把匕首我已试过,都很锋利,且刚好可藏进大氅的左右袖口,在危急时刻出其不意,给敌人致命一击。这大氅也是我转了好几条街才选到的,用的是防水的皮料,即使被海水溅到也不会打湿,里面很多口袋,可用来装那些药包……”
她一桩桩一件件地讲着,像温柔的妻子嘱咐即将远行的丈夫,无论他多不耐烦听自己唠叨,也坚持把每个细节交代清楚。
“还有这个。”她向蓝桥展示了一支剑鞘,“这剑鞘可挂在大氅内暗藏的系扣,隐蔽性极强,不会让人察觉你带着宝剑。”
蓝桥把流光剑插入新买的剑鞘,果然尺寸合适,且能隐藏在大氅的后腰处,想拔剑也十分方便。
“还是你想得周到。”他喜形于色地把玩着剑鞘,像个得到心仪玩具的大孩子。
李静姝看了看天色,见太阳已斜至两侧的山崖,拉起蓝桥的手道:“最后还有一样东西给你,跟我来。”
蓝桥不明就里地跟着她来到谷底的溪边,正想问她还要给自己何物,就见她弯腰脱去鞋袜,赤着双脚走到溪岸边,盈盈一笑道:“我想献一支舞给你。”
她亭亭立在溪岸的浅滩,阳光从山巅斜射而下,将整片谷底映成璀璨的金黄色,清澈的溪水拂过她的脚面,时而将她双足淹没,时而又露出玲珑的脚趾,水花飞溅如闪耀的宝石,衬出她别样的美感。
宛如一只留恋花丛的蝴蝶,不知伴着哪一阵轻风,她就这样在溪岸翩舞起来,没有丝竹管弦的配乐,就这样和着风声,水声,以及两岸枝叶摇动的沙沙声,恣意起舞。
她娇靥如花,脚步轻盈如燕,身姿曼妙至即使在蓝桥身边观看的白雪音也感到面红耳赤,生出想把她拥入怀中好好怜惜的冲动。
蓝桥自更不必说,初时他还能隐约感觉到李静姝的舞步是伴着谷内的各种自然声响,没过多久这些自然之声便悄然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他响雷般的心跳声。
当李静姝做完最后一个动作,她的身微向前倾,双臂分开后展,如仙鹤般单脚站立,将少女姣好的曲线展露无遗。另一条**则笔直地缓缓向抬起,划出一条完美弧线的同时,也用脚尖撩起一串水珠。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照射下来,水珠仿佛变成了珍珠。
请你记住我现在的模样,当遇到险境时,也请一定保护好自己,不要轻易以身犯险。
因为在千里之外,有人等着你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