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开做了一件让李泽惊为天人的事情。
事实上,当李泽等人赶到大堤上的时候,大堤已经保不住了。李泽人还没有下马,石壮已经让屠立春马上带着李泽向着远处转移。
看着大堤后面那些庄稼地里咕嘟咕嘟冒着泡泡的管涌地点,看着正在崩塌的一块块堤岸,李泽脑子里嗡嗡作响,这里距信都县城不远,一旦溃堤了,造成的损失将难以估计。
现在的信都可不是以往的信都,内里挤满了从德州迁徙过来的百姓,近两万人,便居住在县城之中。
回头看着昔日温柔的栗子河正咆哮着卷起浪花,一次次地冲击着堤岸,李泽的脑子里便一片空白。
信都那夯土的城墙连砖都没有包上一块,是绝对无法抵挡这样的洪水冲击的。别看现在只有数丈宽的一段口子出现了问题,可是一旦破堤,那这个缺口便会无限制地被水流冲刷扩大,一直到最终无法收拾。
屠立春毫不犹豫地一把捞住了李泽的马缰,带着李泽便沿着大堤向着上游方向奔去,他要马上带着李泽去到一个安全的高地之上以确保李泽不会出任何事情。
李泽看到了面色苍白地站在大堤之上,嘴里念念有词的孙雷。心中不由长叹了一声,孙雷终究还是没有当官的经验,像这样的灾情,第一时间,本来就是该撤走城内的百姓的。像武邑的候震,在大雨倾盆而下的时候,第一时间便跑去看了那些危险的地带,确认了大堤不会出事,这才回到城内。可即便是如此,一些低洼之地的村落,仍然在义兴社的组织之下,暂时投亲靠友或者迁往高地躲避了。
经验这东西,有时候真的非常重要。而作为一名地方父母官,有时候宁愿多作一些无用功,多花一些钱财,也要确保没有大的祸患出现。而孙雷,在这一点上显然还不及格,他仍然在用商人的思维在当着官。
商人,习惯于冒着风险作生意,但作为地方官,则是最好不要抱任何的侥幸来行事,因为一旦出事,你承担不起这样的责任。
李泽有些自责,让孙雷用义兴堂大掌柜的思维去当这个县令,还是他曾经大力鼓励过的呢。这对于孙雷发展信都经济或者是用的,但在这一方面,却不然了。
身后传来了众人的惊呼之声,李泽回头,便看到先前出现险情的大堤,终于倒塌了,河水倒灌进了大堤之后的田地。正在大堤之上抢险的士兵,青壮,被这破口分割成了两个可望而不可及的部分。
杨开,就是在这个时候上去的。
李泽看见这一幕的时候,便用力地勒住了战马。
杨开腰里拴了一根绳子,手里抱着一个装满沙土的草袋子,义无反顾地向着破口走去。在他身后,几名青壮脸色煞白地紧紧地拽着绳子的另一头。
在破口边上,杨开大吼了一声:“义兴社的社员,跟我上啊!”
吼完了这一句话,他卟嗵一声跳进了破口之中。
强劲的水流立时便将他向着一边冲去,但靠着手里抱着的那个草袋子和身后蓦然绷紧的绳索,杨开那瘦弱的身躯在晃荡了好一会儿之后,居然站稳了。此时,大堤还只被破开了最上面一层,水也只到杨开的胸口处。
伴随着杨开的吼叫声,卟嗵卟嗵地响声不绝于耳,跟着杨开从武邑过来的那些义兴社的骨干小头目们,竟然一个接着一个的抱着草袋子跳了下去。
大堤之上,先是出现了短暂的失声,除了咆哮的河水声和风雨之声外,密密麻麻地挤在堤上的人流竟然鸦雀无声。
接着,让李泽震惊的一幕便出现了。
“义兴社,上啊!”人群之中,许多声音多时叫了起来,一个个抱着草袋子的汉子,义无反顾地跳进了缺口之中。
石壮好半晌没有反应过来,只到卟嗵卟嗵连接落水的声音响起,他才猛然惊觉过来,一手抓了一盘绳子,将其中一头仍给身边的一名亲兵,自己也跃向了缺口,落水的一霎那之间,他将另一只手的绳子也抛了出去,缺口另一边,一名军官眼急手快地抓住了绳子,用力拉住。
落水的石壮一个趔趄,好在此时缺口处已经有了不少的人,水流的速度被大大地减缓,才让他勉力站稳,随即身边又好几支胳膊伸了过来,抓住了他。
更多的人跳了下去,也有许多被水流给冲进了大堤之内,还有几个竟然失足被卷到了大堤之外,只怕是不能活了。
大堤之上霎那之间似乎活了起来。
无数的草袋子被填进了缺口当中。
咆哮的河水,在悍不畏死的人面前,终于退缩了,当最后几个草袋子落上去,堵住了最后一个缺口,河水也只能不甘地吼叫着,在徒劳无功地激起大片的浪花之后,蔫蔫地顺着河道向下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