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连日的阴雨,河水暴涨,汹涌的昏浊的河水自上游而来,凶狠地冲刷着河堤,冲撞着岩石,不时能听到被河水泡得松软的堤岸哗啦啦地垮塌下去。
河岸边有着一大片空地,此刻却是被立起了一个茅庐,顾寒与耶律奇两人便坐在茅庐之中,这里,便是顾寒定下了三方谈判之所。
这三方,便是高句丽国主李载道,国相檀道济,以及代表着大唐朝廷而来的顾寒。
三方需要商量一个各方都能接受的方案,以改变目前高句丽的现状。
“国力贫弱,便腰杆不硬,说话不响。”看着河水之中不时漂来一些尸体,顾寒却是轻叹了一口气,他在国内,看惯了北地的繁华与兴盛,习惯了大唐军队的赫赫声威,眼见着大唐军队将一个个不可一世的军头打得稀里哗啦,眼见着吐蕃向大唐俯首,西域重归大唐治下,深知一个国家,只有强大了,才有话语权,自主权。
这一次奉命到了高句丽,奔走于两方之间,看到了高句丽国内的惨不忍睹的场面,不免心生感慨。
在顾寒看来,李泽并不见得就对高句丽安了什么好心,而李载道或者檀道济真想从大唐朝廷哪里得到什么好处,必然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不同的区别就在于,张仲武是明抢,将来,李相或者是换一个看起来更平和的方式罢了。
基本上一直都在从事着这些工作的顾寒很清楚,在李泽掌握之下的大唐,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要什么兄弟之邦,他要的,只是一群跟班,小弟而已。
听着顾寒的感慨,坐在他身边的耶律元自然也是深有同感。在他年纪还小的时候,正是契丹最为兴盛的时候,那个时候的契丹铁骑,可谓将唐王朝压得喘不过气来。可悲哀的是,他这一辈人也正是见证了契丹是怎么从兴盛到衰亡的整个过程的。一个偌大的帝国,在不到二十年的时间里,分崩瓦解。像他们这样的昔日的贵人,一个个沉沦下来,到最后,竟然不得不成为了张仲武这样的军头的打手,为的就是从对方的手里讨得一口吃食以换取整个部族的生存。
当他锦衣玉食走马熬鹰的时候,何曾想到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国破家亡啊!
“朴自成来了。”看到上游一条乌蓬船顺水而下,耶律奇站了起来,道。
朴自成,是李载道的亲信,也是这一次的谈判的李载道的全权使者。
乌蓬船靠在了岸边,朴自成提着袍子自船上跳了下来,抬眼看了一眼离河边不远的茅庐,伸手撑开了一柄油纸伞,竟是独自一人往这里而来。
几乎在朴自成的船靠岸的时候,自下游方向,另一艘乌蓬船却是逆流而上,在相距百十步外亦靠到了岸边,一个青袍老者同样撑着一柄油纸伞下了船。
“这是檀道济的弟弟,檀道真。”耶律元介绍道。
朴自成,檀道真两人几乎同时抵达了茅庐之外,抖手收起了油纸伞,两人先是深深地对视了一眼,从双方的眼中,都是看到了彼此深深的敌意。
双方可是打了许多年架了。
先是在朝堂之上打,作为国相的檀道济却是占了上风的,将国主李载道压得喘不过气来,就差一步,便可以行废立之事了。
然后,张仲武便插了进来。
当时无路可走的李载道,自以为靠上了一棵大树,迫不及待地引入了张仲武的势力来剿灭檀道济。双方便从朝堂争斗发展到了武力对抗。
然后,檀道济一方,便被张仲武与李载道的联军打得节节败退,眼见着要不敌的时候,唐朝廷宰相李泽,却又插了手进来,成为了檀道济一方坚实的后盾,檀道济顿时实力大涨,稳住了局势,然后双方便陷入到了拉锯战之中,谁也奈何不得了谁。
但是这双方的较量,却是苦了高句丽的百姓。
而最妙的却是,这两方,都认为自己才是正义的使者,才是高句丽政治正确的那一方,是对方坏了大局,导致高句丽变成了现在的这番模样。
到了现在这个局面,李载道一方说话的声音却是已经弱了不少,纵然他们认为,如果不是檀道济擅权,欲谋权篡位,他们也不会引来张仲武。不过现在张仲武已经成了高句丽头上的一柄大刀,在高句丽为所欲为,稍有不从,便是刀斧加身。而高句丽朝廷一边为了供奉张仲武,一边又要与檀道济争斗,眼见着已经要无力维持了。
不过即便如此,檀道济也无法击败对手,因为李载道的背后是张仲武的军队,檀道济虽然得到了李泽的支持,但在军事之上,仍然是处于下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