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遗迹此空存,城压沧波到海门。
万里江山来醉眼,九秋天地入吟魂。
于今玉树悲歌起,当日黄旗王气昏。
人事不同风物在,怅然犹得对芳樽。
苏蓉侃侃而谈,突地见李天涯若有所思,脸有惘然若失之态,奇道:“李公子为何如此伤感……”
李天涯回过神来,朗声一笑:“我刚才想起在家的小妹。孤身一人,不知安否?”苏蓉那日也见过小婵,闻言唇边勾笑,眼波流转道:“小婵妹子有你这兄长,真有福气,只可惜苏蓉命薄……”说着说着,突然自伤身世,想起起先是言笑晏晏,说到后来,突然就伤起心来,竟至泪下。
李天涯默然,竟不知怎么安慰。
只听王京在背后嚷嚷道:“子楚,坐船这么久,可闷死了,这可到了地头了。”原来王京前几天晕船,吐得七辇八素,一直在舱里歇息,苏蓉这才破涕为笑。
不一会船到武定桥,苏蓉与李天涯两个作别,并邀他们两个等国子监安顿后到她处盘垣。
船靠岸后,苏蓉一行率先上岸,小婢杏儿抱着个竹奁、其他奴仆老宋等挑着几担行李,与李天涯他们行过礼,往南京旧院潇竹馆而去。
李天涯和王京的就再往西北行五、六里,在止马营码头泊船上岸。也没打算找客店住宿,反正船上也住惯了,待在国子监安定下来再说,再租赁房子暂住。
第二天上午,李天涯两人请了一个脚夫当向导,去看国子监在哪个位置,一行人由止马营码头向东北方向而行,脚夫领着他们又行了三、四里到了成贤街,南京国子监就是成贤街北、鸡鸣寺以南,西北方是钦天台,再过去便是碧波千顷的玄武湖,南京国子监规制宏大,延袤数里,有监生宿舍(号房)近三千间,永乐二十年,南监鼎盛,有监生九千余人,规制之备,人文之盛,前所未有,而现在,南监衰败,远不如当年盛况。
次日上午要去南京礼部报名,李天涯算是岁贡,要进行入学考试,然后根据考试成绩编班教学,南京国子监设六堂,分别是正义、崇志、广业、修道、诚心、率性,其中正义、崇志、广业三堂算是初级班,修道、诚心二堂是中级。率性堂是高级班,升上率性堂,随时就可以肄业选官。
王京让小健在成贤街附近找一处幽静的院落,不论租金昂贵,只要离国子监不要超过两里路、清净整洁的,那就租赁下来。
王京这监生是花了一千两银子买的,反而不用入学考试,直接编入正义堂学习,想必南京礼部和国子监官员都清楚,对这些例监来说,考也是白考,难道考不好还退还他们银子不让其入国子监?
李天涯和王京不同,由于他是绍兴道试榜首,国子监自有号房安排,就不用租房子了,他是为明年乡试来求学备考的。
洪武、永乐年间,朝野百废待兴,急须大量文官,国子监监生肄业后可赴吏部选官,而且多得高官,所以监规虽严,还是有诸生踊跃入监,近百年来,尤其是嘉靖后,进士独重,不是进士出身的官至四品知府就到顶了,绝无可能再往上升,而且在官场上易受排挤和遭冷眼,进士出身的即便遭罢黜也多有起复之日,而举贡出身的,一旦罢官就再不会有人提起,直接从吏部除名,所以有志气的士子皆不愿通过监生来做官,怕受人轻视,宁愿苦熬生员或举人,只盼一朝中了进士扬眉吐气。
其实秀才进学,并没有固定的时间期限,参加科举中举成为举人老爷后,就算完美毕业了。
在金陵读书,所费不少,固定的学费就不用说了,日常住宿、饮食、礼节钱、书本钱等等五花八门加起来,一个月基本就要花个几十两银子。
如此昂贵的费用,一般人家是无法承受得起的。
当然,秀才也不一定非要进官学,留在家里苦读亦可。
自学成才,实在太难,更难以接触到官学里的各种科举资源。
李天涯是监生,不用背负各种费用,倒落得一个逍遥轻松。但是监生的身份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如果在当年的岁考科考中,成绩落了下等,就会被取消监生资格,沦为普通生员。到了那时,以李天涯的家境,却是万万难以承受得起各项费用的。
对于这些要面对的难题,李天涯暗暗记在心上,一直在寻求解决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