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平拍了一下手,继续笑道“简单,两个字等死!”
“不会的,不会的,老孟。”钱芳不停地摇头,“我们还有胜利油田,这单做了,我们的本就翻回来了。”
孟平停住了笑,看着钱问道
“钱芳,你怎么还这么天真,你以为这戏还能继续下去?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人家怎么说,也只肯签一份意向书,人家是拿着这份东西在等风向!
“想想还是韩先生说的没错,市场本身是有生命的,它的嗅觉,比我们任何人都灵敏,我们,只不过是自作聪明罢了。”
吴朝晖从门外跑了进来,刘立杆骂道“慌慌张张的干什么。”
吴朝晖指指外面,和刘立杆说“那个,那个谁她们来了。”
刘立杆朝外面看看,看到雯雯和倩倩,还有义林妈三个人在进来的门口,三个人站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公司里的人都把头转向她们,静静地看着。
刘立杆和吴朝晖说“让她们回去。”
刘立杆办公室里的几个人,都认识雯雯和倩倩,她们去过孟平的公司送执照,大家都不说话,看着吴朝晖走过去,和她们三个人说着什么,但那三个人并没有走,还是执意地站在那里,朝刘立杆办公室的这边看着。
孟平说“看到没有,杆子,你要是想开张,还是可以开张的,她们肯定会买你的楼花。”
刘立杆站了起来,走出去,外面整个大厅,死一般的安静,那些人坐在那里,看到刘立杆出来,就都看着他,看到他走向进门处,看着他和那三个女人,以及吴朝晖越来越近。
刘立杆走近的时候,看到义林妈今天穿着一件新衣服,就像准备出席一次隆重的盛典一样,双手紧紧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刘立杆知道,那布包里一定都是钱,准备来买楼花的钱。
雯雯和倩倩,显然也知道了这么多人正盯着她们看,两个人饶是久经沙场,也还是有些紧张,脸微微地红了,额头上布满一层细密的汗珠,她们背着的包鼓鼓囊囊、沉甸甸的,里面一定也是,比义林妈更多,准备来买楼花的钱。
“他他他,为什么让我们回去?”看到刘立杆走近,雯雯指着吴朝晖问刘立杆。
“是我让你们回去的。”刘立杆说。
“为什么,我们不回去。”雯雯坚持道。
“就是,我们要买楼花!”倩倩说道。
“回去!这里没有楼花,不卖了!”
刘立杆突然大吼一声,吓了她们三个一跳,也吓了大厅里所有人一跳,连陈洁、叶宜兰和魏文芳,也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站在门口,朝这边看着,他们所有人,都从没见过刘立杆发这么大的脾气。
刘立杆晃了晃脑袋,他放缓了语气,和吴朝晖说“你送她们回家。”
吴朝晖和她们说,走吧。
义林妈拉了拉雯雯和倩倩的手,两个人瞪了刘立杆一眼,满是委屈地转过身去,要不是周围有这么多的人看着她们,她们才不会走。
刘立杆目送着她们走出公司大门,想了想,还是加快脚步,也跟了出去,快走到电梯口时追上她们,叫了声等等。
三个人站住,刘立杆和她们说,拿着钱回家,哪里也不要去,不要再去买一个楼花。
“你们两个,不是家里还等着你们去造房子吗?”刘立杆和雯雯倩倩说,“那就带着钱,回家去造房子。”
“你,拿着这个钱,把义林好好养大,明白了吗?”刘立杆又看着义林妈说。
三个人都看着他,刘立杆接着说“不要去买任何楼花,听到没有,不然,你们都会死在海城的!”
她们看到,刘立杆的眼眶红了,都快哭了,她们想不答应他也不可能。
……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海城,陷入了一个更奇怪的氛围,这个因为房地产疯狂了一年的城市,一个连三轮车夫和菜市场卖菜的、摆老爸茶摊的,都在买卖楼花的城市,突然就停摆了。
整个城市,好像一瞬间和房地产绝缘,没有人再谈论楼花,再谈论土地和房子,就是你说,也没有人要听。
有楼花和土地拿在手里的,都是一张张阴郁的脸。
刘立杆和孟平觉得,这不是黎明前的黑暗,也不是决战前的寂静,而是整个城市,整座岛,都在暴风眼中,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什么,这城市的很多人一时还不知道。
但刘立杆和孟平知道,他们知道自己仰天躺在断头台上,他们看得到头顶那阴森森的、冰冷的断头刀,他们等待着的,只是它什么时候落下。
一九九三年六月二十三日,时任z镕基发表讲话,宣布中止房地产公司上市、全面控制银行资金进入房地产业。
全国银行,随之全面停止发放开发贷款和住房按揭贷款。
一九九三年六月二十四日,国务院发布《关于当前经济情况和宏观调控意见》,简称国十六条,十六条整顿措施招招致命,海南房地产热潮应声而落,疯狂的房地产大戏落幕了。
关于那次会议,当时海城有个传说,传说朱总当着全国所有银行行长的面说,从现在开始,再有一分钱进海南,我就把你行长的职务撤掉,杀无赦。
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海城的房地产进入了韩先生说的冰封之地。
“天涯海角烂尾楼”,很长一段时间,是海南独特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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