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无话,三月初十。
上午,临安来使拜访武当。郑松仁奉清风之命,以武当大弟子的身份出迎十八里,以示热情。
清风率“日、月、星、辰”四位道长,以及十余名辈分较高的武当弟子于紫霄宫奉茶待客。
礼遇之高,绝非寻常宾客可以媲美。
“‘天机阁少保’褚茂,奉天机侯之命拜望中原武林盟主及诸位道长!”
在郑松仁的指引下,褚茂率四名金刀校尉步入紫霄宫。他先是不卑不亢地环顾一圈,而后朝正襟危坐的清风及坐在两侧的众人依次拱手施礼。
“原来是褚大人,老夫未曾远迎,万望恕罪!”
见来人是褚茂,而非秦卫,清风不禁眉头一皱,满心热情登时消减一大半,同时暗中懊恼:“早知来的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吏,就不该摆出这么大的排场。如此兴师动众,反倒落了下乘。”
“咳咳!”
孤辰似乎看破清风的心思,故而对褚茂出言颇有刁难:“半月前送来的信报上,明明写着‘临安来使’是天机侯秦大人。为何今日只有褚大人前来,却不见秦大人的身影?”
“侯爷身居要职,宵衣旰食,案牍劳形,一时难以抽身,故而未能亲自驾临,望清风盟主及诸位道长海涵。”褚茂此言暗藏着轻视与傲慢,令武当众人滋生不满。
言至于此,褚茂眼珠一转,阴阳怪气地补充道:“更何况,此行只是依例询问追剿柳寻衣的进度,而非十分要紧的事。因此,区区小事褚某足以应付,不必惊动侯爷他老人家。”
“他老人家?”听到褚茂对秦卫的尊称,孤星毫不避讳地冷笑出声,“如果老夫没有记错,秦大人的年纪尚不足而立,你竟敢称他为‘老人家’?究竟是秦大人未老先衰?还是褚大人自欺欺人?”
此言一出,立刻在紫霄宫内引起一阵哄笑。
褚茂被孤星当众调侃,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但碍于自己和对方的身份,他又不敢公然发飙,只能强压心头怒火,装模作样地哼笑两声。
“自从老夫离开临安,天机侯几乎三日一问、五日一催。短短数月,武当积攒的临安信笺已有百十来封。”清风话一出口,喧闹的紫霄宫瞬间安静下来,“至于信中的内容……想必不用老夫赘言,褚大人也能猜出一二。不错!老夫曾与钱大人击掌为约,愿举中原武林之力追查柳寻衣的下落。时至今日,老夫一直尽心尽力,不敢有丝毫懈怠。然而,柳寻衣天性狡猾,再加上少秦王从中包庇,我们虽人多势众,但想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他也并非易事。”
“清风盟主的难处,侯爷当然能够体会。但侯爷说过,此事若人尽可为,朝廷又何必大费周章地劳烦武林盟主?”褚茂皮笑肉不笑地回道,“再者,柳寻衣不仅是朝廷钦犯,更是武林公敌。清风盟主于公于私、于情于理都不该放过他。”
“褚大人今日前来,莫非是替天机侯向老夫及中原武林兴师问罪?”清风的眼睛微微眯起,似乎对褚茂的回答深感不悦,“阁下的言外之意……难道暗指老夫对朝廷虚以委蛇,故意放纵柳寻衣?”
“当然不是!”褚茂察觉到清风语气中的杀机,登时心头一紧,狡辩道,“清风盟主德高望重,言出必行,对朝廷的诚意更是天地可证,日月可鉴。褚某……一时失言,望清风盟主见谅。”
“如果不是兴师问罪,你又为何千里迢迢而来?”孤月语气不善地问道,“此前,我们与秦大人一直是书信往来,互通有无。今日,褚大人不畏山长水远,不惧舟车劳顿,亲自登门拜访,若说‘依例询问’……只怕没人相信。我们江湖中人不比你们朝廷命官,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也不喜欢绕来绕去。褚大人究竟为何而来,还盼直言相告。”
“这……”面对孤月的冷嘲热讽,褚茂不禁心生尴尬,稍作沉吟,方才勉为其难地开口应答,“实不相瞒,自从柳寻衣在长白山‘神秘失踪’后,武当传回临安的书信一次比一次拖延,内容也是避实就虚,不瘟不火。年前,侯爷能从你们的信中清楚地知道中原武林的每一步动作。可年后……你们的信上尽是一些可有可无的‘片汤话’。每每提到追剿柳寻衣的事皆一笔带过,甚至……只字不提。你们也知道,临安距武当千里之遥,侯爷洞悉中原武林的唯一途径就是清风盟主的信。眼下,你们的回信华而不实,侯爷难免忧心忡忡,难免胡思乱想……”
“所以派你来一探究竟?”孤星愤愤不平地打断,“你来不是兴师问罪,却比兴师问罪更可恶。因为你们怀疑掌门言而无信,怀疑中原武林反复无常。”
“天地良心,侯爷和褚某绝无此意……”
“砰!”
“我呸!就凭你们这群蝇营狗苟,狐媚猿攀之辈,也配谈天地良心?”见褚茂拒不承认,孤辰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我家掌门与钱大人早就有言在先,中原武林和大宋朝廷是联手合作,而非归顺依附。柳寻衣是朝廷钦犯,更是武林公敌,我们当然不会放过他。但何时对付他?如何对付他?这些由我们自行决定,轮不到你们说三道四。昔日,掌门主动给秦卫回信是顾念彼此的约定,不宜驳朝廷的颜面。但你们不要得寸进尺,更不要将‘互通书信’与‘上书回禀’相提并论。秦卫是你的上官,却不是武当的上官,更不是中原武林的上官。武林盟主如何行事,轮不到他一个小辈指手画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