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头咧大嘴笑着说:“不是我过分夸你,真正就是那么回事儿。从我三十多年前进红光厂上班,咱们厂就干部编严重。一任接一任厂长走马灯来走马灯去,都在全厂大会上小嘴儿叭叭说过精兵简政这事儿,都拍着胸脯向下面工人保证一定会解决这问题。可是到了,谁也没拿这事儿动真格。以后,他们一个个都功成名就升迁到上级衙门去了,红光厂办公楼里的机构却越来越臃肿、干部也越来越人满为患。红光厂历任厂长里,只有你上任以后只在全厂大会上捎带着说过一次这事儿,却不到一个月时间,就雷厉风行把自己的说话兑了现。并且,一次就裁下来一百多号!”
“刘师傅的意思,我是咬人的狗不叫唤?”
老刘头真正咧嘴大笑起来说,“那我可不敢有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光说不练假把式,不说就练才是真把式。”
苏岐忍不住笑了,偏腿上车,“说来说去你还是那个意思。”
徐力南哈哈笑着启动车子,和苏岐一起往厂里去。
“你应该还不知道,这老刘头前些年还是咱们厂鼎鼎大名的风云人物。”徐力南说。
苏岐有些意外问:“他是哪方面的风云人物?”
“铣床技术,他绝对一等一的棒。可惜他文化太浅,空有一肚子实践经验上升不到理论高度,多次技师考试的理论都过不了关,索性就再不参加考试。可是他曾经带过几个徒弟,都在全省技工大赛上夺过前三的名次,先后都提了技师。以后红光厂衰败了,那几个技师徒弟都跑南方私营工厂去挣大钱了。”
苏岐有些搞不懂再问:“他那么好的技术,从前厂里为啥放他去门卫上?”
“他一是有多年肺气肿的毛病,二是年纪大了,不能再承受一线生产的劳累,就被照顾到门卫上混日子去。”
苏岐忍不住惋惜说,“这么一个技术尖子去看大门,可惜!”
徐力南说,“也没有什么可惜,前些年红光厂全是靠多年不变的订单生产维持,开机器的人只要年轻有力气就行,老刘头那一身本事也排不上用场啦。”
苏岐坚持说,“现在已经不是从前,他那一身本事必须得派上用场!”
“要派用场你得赶快,还有两年他就到退休年纪啦。”
苏岐和徐力南在总装配车间门口分手,再次表明不希望徐力南保镖一样再跟随他一路上班过来的态度,然后独自蹬车往齿轮车间那边去。
元旦放假前,红光厂从一家大型协作企业那里拿到一批高精度齿轮的加工合同,因为这批齿轮合同来的突然要得紧急,工厂只有安排齿轮车间几台关键设备加班向前赶工期。虽然放假这几天有齿轮车间主任亲自值班督阵,昨晚结束加班以后那车间主任专门打电话把几天加班结果向苏岐一一汇报清楚,他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一定要进车间亲眼看一看工作现场,才会把心完全放在肚子里。
苏岐来红光厂以后,一直保持着在机关当科长工作的习惯。但凡他插手安排的事情,绝不局限于仅仅听下面汇报就算了事。每次听完下面汇报,他必须要亲自下去检查实际执行落实工作和汇报情况之间的差距,并且一直追踪事情过程直至结束。最后还要根据事情的完成状况,给出或者好、或者中、或者不好的具体评价。好的就表扬、就奖励,不好的就批评、就处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