逗留了两天之后,张石川决定继续前进了,这次他准备直去白沙汛,然后转到昌化县城,走官道驿站回琼山县城了。
出来的时间实在有点长了,所带的物资补给除了消耗的,也被他分的差不多了。
而且也算是有了不小的收获:洋浦拿下了,也大概了解了山中黎民的生计,还发现了这群金门人的存在。
虽然石碌的铜矿和铁矿都没找到,慢慢来吧。被蛇咬了之后他也有点后怕,不敢这么漫无目的的在山沟沟里转悠了,这么稀里糊涂的死在山里实在有点憋屈了。
符藤派人将张石川等人送到了白沙汛,白沙汛的把总冯启一听是署知府也吓了一跳,忙衣衫不整的迎了出来。
这汛塘是清政府统治地方的最末梢机构了,主要作用就是平时防治盗匪、乱时方便调度,每个汛由一个千总或者把总负责,大汛一百多人,小的只有几十人。而这个白沙汛,就是个只有三十二人编制的小汛。
看着用竹子扎起来的篱笆墙和满院子的鸡粪鸭屎,破破烂烂的木屋和破衣烂衫的十几个兵丁集合站在自己面前,张石川一皱眉:“冯把总,白沙汛应有兵丁多少人?”
“呃……启禀府台大人,白沙汛应有兵丁三十六人,近些年有些老弱死去,还有几个逃了的,现在只有……只有十七人……”冯启双膝一软跪在鸡屎面:“末将治军不严,请府台大人责罚……”
“起来吧,说说是咋回事?”张石川挥了挥手。
还能是咋回事呢?没钱呗!吃空饷这事其实并不少见,军饷一层层的发下来,本来就受到了各层军官的盘剥,发到最基层的把总手中已经严重不足额了,再加发放的不及时,经常有拖欠、遗漏,基层没钱发军饷也是常事。
当兵的也是人,也要吃饭穿衣,没有饷银就要饿肚子,时间长了自然有人要逃走,另外死了人也不报,让死人扔挂着名拿一份饷银,其目的不言自明。这也早就成了军中下心照不宣的约定俗成了。
但是张石川没想到的是居然一个小小的白沙汛就有一半空额!几处港口炮台的汛营张石川也大概看过,虽然也有空额,却并不严重,而且士兵精神也还好,想是军事要地这些军官也不敢太过分,可这深居山里的白沙汛显然就不愿意了。
不但空额严重,再看看这些连站都站不稳的兵,有什么战斗力呢?这些人与其让他们在这山沟沟里混日子,还不如趁早解散呢。
那些逃跑的军户也都是因为吃不起饭,混入了黎垌里讨生活去了。真没想到,康熙末年的盛世中绿营就已经开始腐朽了。
见张石川并没有要发威的意思,冯启的胆子也大了一些,一面安排人杀两只鸡款待众人,一面小心翼翼的跟张石川吐苦水。
张石川也只是点头表示知道了。军队这一块儿他还真没打算插手,毕竟自己只是个署知府,面还有个琼州府分巡道的卞之纶,下面还有总兵李顺,还有一层层的军官,这喝兵血的事儿不可能是一个人两个人做出来的,背后肯定有一张严密复杂的关系网。
如果自己要查这件事,肯定要惹得一身骚,到时候在琼州府实施自己的计划肯定会处处受制于人。
好在现在是太平年月,固然汛塘糜烂,只要地方不出什么大事倒也无妨,自己只不过是被贬到琼州来的一个小同知,这些事就由他去吧。
在白沙汛休息了一夜,把平土垌送给张石川的一头牛留给了白沙汛,他们便又启程往昌化县城走了。
一路走下来又路过了几个黎垌,张石川等一行人也没有过多停留,只是留心打听有没有人听过石碌岭这个地方,得到的结果依旧是失望。
直接到了昌化县城,也没有惊动县令,直接顺着驿路往北奔儋州府去了。
这一路带着个阿奴和韦良胜总觉得怪怪的,小丫头一声不响的跟着,韦良胜看宝贝似的看着阿奴,防贼一样盯着张石川,让张石川总有种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的感觉。
不过随着路程的延续,尤其是看到海,吃到海鱼海鲜之后,阿奴的话渐渐就多了起来:“这个螃蟹长得这么丑可以吃?这是什么鱼?为什么这里的人不种稻谷而种甘蔗?他们吃什么?那些船都是渔船吗……”
张石川也开始不厌其烦的给她解答:“螃蟹能不能吃,最好自己试一试,他们之所以种甘蔗因为甘蔗可以榨糖,种出来的甘蔗卖掉可以买回更多的稻米,那些船,都是疍民的连家船……”
“疍民?”
“对,其实这些疍民的处境和你们金门人有些相似,都是被压榨的人,只不过他们不能岸,你们不敢出山,都是被欺负惯了的。
我不但要给你们安排生计,也要让这些疍民过好日子。等咱们到了琼山县你就能看到了。”
这一出来又是快一个月了,张石川还真不知道那些疍民的日子过得怎么样了,到底适不适应新生活?
“疍民……靠打鱼为生,不能岸……确实也挺可怜的。”阿奴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