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年轻人没有胡思乱想过?尤其是像他这样的天才工匠,非常年轻时就已经达到了极高的水平,基本上已经算是艺术家了。
艺术家的瞎想,能叫瞎想吗?
“后来有一天,我突然意识到了。这个世界也许不是真的,我也许也不是真的,但那些美,一定是真的。那一处亭台,一盏石灯,一块碑文,一扇木窗。这些必定是真的,其中所藏,尽皆是美,绝非为我。”
说到这里,连天青的声音变得坚定,几乎是斩钉截铁。
“那你为何还有惑?”荆承问道。
连天青一怔,猛地转头看他,然后久久没有动作。
有一个问题,许问问过,连天青也思考过。
天工无惑,字面意思好像很清楚,但究竟是什么意思?是指的结果还是条件?
这是指,成为天工了,就可以没有疑惑了;还是说,只有没有疑惑了,就可以成为天工了?
但无论是哪边,是人怎么可能没有疑惑?就算是现在这个拥有了难以想象科技手段、可以探索比以前更多东西的世界,不能理解的还是非常多——甚至比以前更多了。
人真的能没有疑惑?没有疑惑,那还是人吗?跟神仙有什么区别?
但谁也不会觉得成为天工就成神了,说到底,那只是实力更强、等级更高的工匠而已。
那么天工无惑指的究竟是什么?
无的,是什么惑?
现在两人谈及这个话题,荆承突然发问,连天青电光火石间,仿佛有一道霹雳劈在了他的脑海中,让无数以前混沌不清的东西变得雪亮一片、清晰分明。
在那个被许问称之为班门的世界,他见识过很多,思考过很多,经历过很多,有些事情早已释怀,有些事情至今不能放下。
来到这个世界,他遭遇了巨大的颠覆,见到了更多的东西——比许问知道得更多。
在这个世界,他仿佛并不受什么束缚,顷刻之间就可以跨越千里,他甚至还去过了大洋的另一端,在另一个世界只听说过的地方。他也曾无人所知地坐在图书馆的角落,一本接一本地翻完了一个又一个的书架。
深切地看过了两个世界,他又想起了年轻时的那个问题。
我所出生的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
我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吗?
这时,荆承的发问让他所有的思绪全部串联在了一起,他的手轻轻按在了旁边一盏石灯上,手指一阵虚化,像是全息投影信号不好一样晃动了一下。
灯旁有一条小溪,石灯潮湿,上有青苔。然而连天青的手落在上面,始终洁净,没有沾上半点青泥。
但他并没有关注这些,而是非常专注地看着许问。
他还是能看见许问指掌之间的气,它影响着他周围的人与那一方天地,但更多的,还是贯注进了他手中的木料里。
这让那方寸血榉具备了一种不可忽视的光辉,与别不同,绝非为我。
连天青看了很久,良久之后,释然一样笑了起来。
与此同时,屋内的许问突然一惊,动作停住。
他的耳畔突然掠过一阵难以名状的声响,而就在刹那之间,他意识到了这是什么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