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二:伊曼教授又花费了一周的时间教黑猩猩掌握简单的加减法;既然它的发音器官无法发出人类的语言,那就教它识字,让它明白譬如饿,困,这些简单字眼的含义;以及再教会他如何使用餐具进行吃饭。这些知识都是天阶E-能够拥有的。佩戴上真理之环后,他仍然熟知这些知识,知晓二加二等于四,明白饿字表示它应该吃饭,筷子和刀叉的使用甚至比上一次标准了一些。
基于这两个试验,伊曼教授得出一个结果。很明显,这只天阶E-的真理之环限制了黑猩猩的知识,但却不为他提供知识。这个试验结果又带来了另一个疑问,既然真理之环的作用是限制知识,而不是提供知识,那么知识从哪来?知识从哪来?”
秋梦凉的最后一句话重复了两次,在所有人心中也响了两次。
第二次的时候,她的声音忽然变成了听者自己的声音,仿佛是听者自身同样也在提出这个问题。既然真理之环只是限制知识而不提供知识,那么知识从哪来?
人类从来就没没有停下过提出问题的脚步。
尽管没人能会料到所探讨问题的答案,不知道最后究竟是对是错。但毫无疑问的是,提出问题要比解决问题更加重要。小疑则小进,大疑则大进。
当所有人翘首以盼地把目光凝聚在休息室的全息转播屏,凝聚到舞台上单薄的,孤寂的倩影,希望能得到一点线索,让他们为之释然时,秋梦凉却摇摇头,面色困苦地叹了口气。
“遗憾的是,伊曼教授的面前根本就没有一丁点哪怕能为他提供最微不足道的解答思路的线索。他只能独自摸索,如同海底捞针,如同在黑暗中找到一只善于伪装的变色龙。他尝试过很多思路,这耗费了他快足足两年的时间,这两年中,他每天都在尝试打开一扇又一扇未知的房门,走进一条又一条他不知道究竟是死路还是深渊的巷道,最终都跌跌撞撞地又回到原点。有些时候他甚至想要放弃,他快疯了,堆积起来的负面情绪几乎快把他摧毁。因为想法得不到进一步的推论,以至于他连睡觉都辗转反侧,深陷进泥潭中一动不动的想法逼得他头痛欲裂。医生很快就下达了最终判决,伊曼教授换上了重度焦虑症,他的大脑运载过负,加上试验不得不昼日颠倒,这让他的身体都急不可待地发出了抗议的呐喊。他必须停止一切试验,积极接受治疗。”
秋梦凉扬起面颊,闭上眼睛,让自己直面天顶耀目的白炽光。
同在舞台上的江厌忽然捕捉到她的眼皮在颤抖,像是在竭力遏止什么。只有江厌明白,这一段独白不是伊曼的独白,而是秋梦自己的独白,她在说自己的故事,但却没人知晓。
“伊曼教授在医院呆了两个月的时间,病症还未痊愈,他便迫不及待地冲进实验室,就自己这两个月以来弥生出的诸多想法付诸试验。有一个想法得到了应验,这是他在医院与同房的病友交谈时得到的。对方患有轻度偏执症,因为没有影响到正常生活而被送到这里。伊曼教授得知,他始终认为这个世界上存在这一个巨大的谎言,人会飞,但是有居心叵测者折断了人的翅膀,编造出了双腿行走的谎言。他还拿出了看起来坚不可破的证据,并对伊曼教授说,昆虫花了九百万年进化出翅膀,但人类两亿年却仍双手空空。伊曼教授没有告诉他其实他把两者的时间给弄反了,但这给伊曼教授了一个新的思路,进化。
这个思路伴随着一个惊天狂想。假如把全世界所有知识的总量看做是数字一百,而每个人所拥有的知识类型都有所不同,知识数量也有所不同。当把所有人看成是一个整体时,就相当于把全人类数量的小数统加起来,除去掉重复的部分,最终都会等于一百。也就是说,这个整体就是全知全能的,至少在是符合当下时代的全知全能。而这个想法的关键之处在于,假以每个人都能从这个整体中自由的取得知识,那包含在这个整体中,任何一个为数字一百添砖加瓦的个体也都是全知全能的。伊曼教授把这个可怕的,异想天开的想法称之为知识共享论,并把我们所属的这个时代称之为,全知时代。”
秋梦凉的话音如同魔障般在所有人耳边徘徊不散。
他们的神色从淡然转变为难以置信的惊奇,一个个的手心都沁出汗液,身子因为听到太惊世骇俗的东西而开始颤抖。但他们很快从震惊中冷静下来,尽管这个想法再怎么震撼人心,可它终究只是一个假说。
这个世界上的假说不计其数,它是介于想象力和宝贵经验之间的产物。
然而,被否定的假说永远比被证实的假说要多得多。
峰会会场后台的休息时中,看到秋梦凉并不准备就这样结束她,或者她为伊曼进行的演讲,似乎还有话要说。饶是亚该亚同盟中一些对伊曼本身就不待见的人也不由正襟危坐,侧耳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