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惇是一步一步跟着丈量的,李员外这话一出来,倔老头章惇的脸色就不好看了:“错不了,要不要再量一次?”
“不用,不用,重量多费事啊,宰相大人你看,我这里有地契呢。”李员外掏出几张发黄的地契来:“宰相大人请过目。”
章惇看都不要看:“以实际丈量为准。”
“宰相大人,这样不好吧?”李员外尴尬了,在青溪县他不是最富的,有皇亲的名声在外,他便是最尊贵的,今天却遇到了一个不卖皇亲面子的人,李员外有一种被当众的脸的感觉。关键还不只是打脸,这要是真按今天量的田亩算,往后李家每年得多交很多的税。
“有何不好?”章惇的脸色不是不好看,是完全就黑了。
李员外今天这是要惨了,他遇到的是变法狂人。
跟随王安石变法失败,章惇心中本是窝着火的,现在陛下重新启用自己再来一次变法,章惇早就抱定可为变法捐躯的决心。
“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宰相大人难道连皇家的面子都不给吗?”所谓习惯成自然,几十年来,李员外在青溪县是骄横惯了,给章惇一翻脸,他的骄横气便上来了,而且在他的认知里,一品大员也是皇家的家丁,总得看主人的脸色行事。
章惇一声冷笑:“本相就问你是哪门子的皇亲?”
“皇后娘娘是我远房表侄女。”挺胸、昂首、抬下巴,外加鼻子里一哼哼,李员外好不傲骄。
“就算你是皇后娘娘的亲舅舅也不行,此次变法法令都是陛下亲自拟定,变法法令面前,一视同仁。”章惇是谁?是敢说“端王轻佻”的人,向来只认理不认人。
李员外更加傲骄:“说到陛下,宰相大人,我家门口可是挂着陛下御笔亲书的门匾积善人家。”
章惇雪白的长眉一竖:“本相问你,你对得起积善人家这四个字吗?”
“你……”李员外哑口。御匾向来是他炫耀的资本,没想到今天却成了受攻击的一个由头。
“宰相大人,宰相大人,青溪县水患我可是捐了一千担赈灾粮的,哪里就对不起这四个字了?”既碍面子,又碍实际利益,李员外怎肯就此罢休。
“你既是皇亲,就该为皇家着想,你既是积善之家,就不该谎报田亩、逃税漏税,你一对不起皇家,二担不起积善人家四个字。”章惇撂下一句话就走。
“你……”李员外气不轻。
天快黑时,丈量小组都回到了县城。
拿到汇总数据,变法领导小组召开例会。
“陛下,臣今天开罪了一家皇亲。”章惇的口气有请罪的意思。
“皇亲?”记忆里青溪县没有皇亲。
章惇便把李员外的事说了。
“爱卿,这事你没错,就该这样办。各位爱卿你们都记好了一句话,变法面前人人平等,唯有如此,变法才能成功。”赵佶给章惇一个大大的赞。
不要说李员外是一个远得不能再远的亲戚,就是血脉至亲,在变法面前,也是容不得半点私情的。
“神宗皇帝要是有陛下这样的魄力……”章惇大受鼓舞,一句话冒出一半被及时掐住。
章惇又反应了另外一个情况:“陛下,臣这一组今天丈量了十二户农户家的土地,农户的土地少得可怜,还都是贫瘠之地,有的人家,甚至连一分地都没有。王公变法时,臣只在庙堂之上呼吁呐喊,却不知民情是这般情况。王公的青苗法贷粮贷钱给农人,农人他还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