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闻言先是叹了口气,接着似乎瞬间就调节好了绪,他对朱雀微微一笑道:“朕喜欢你的坦率知礼,只可惜有些人表面上像你一样对寡人表现得十分敬重,心下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就叫做人心隔肚皮吧,朕对你失去内力而感到万分可惜,宫里藏有一份夺天地造化而炼制成的大还丹,待会让内官取来送给你,看看能否让你的真气能恢复些。”
朱雀立刻做出赶紧之状,跪在地上谢恩,肚子里却知道自己是万万不敢服用这枚什么大还丹的,先皇就是服用了红丸药物而死,若宫里真有什么灵丹妙药,皇帝怎么不服,又会留存到现在?
皇上让他起来后,对信王道:“皇太弟先回避一下,寡人要跟朱雀说的话有些难以启齿,若是你在这,我这个当皇兄的未必能说得出口。”
信王施礼退下,退下前还看了看朱雀,意思是让他不要胡说道。
等到信王走到御书房外面后,皇上说道:“你应是首次见到我在这里把玩木头吧?”
刚才当着信王的面,皇帝不是用朕就是用寡人自称,等到信王走后,他忽然用我来自称,倒让朱雀一时摸不清他的意思,他点了点头道:“尚是首次,小人感到十分奇怪,这些粗活皇上完全可以交给别人去做我,为何非要亲自动手呢?”
皇帝叹道:“你不知道深宫里生活的乏味,在外人看来,我们似乎是无忧无虑之人,就连吃饭穿衣都有人伺候,生活有如神仙,可是谁又能知道这种生活下的空虚,怀壮志的皇帝会开拓疆土,甚至御驾亲征,然而这些事只能听听,真要去做了,又会被人看做是好战之徒,劳民伤财,徒毫国本,因为战争一旦打起来,谁又有必胜的把握呢?在不打仗的前提下,治理国家完全可以交给能人志士去做,皇帝也不过一个人,难道能够顾及到天下这么多琐事?于是有的皇帝子逐渐变得暴虐,变得喜欢杀人,就是因为内宫的生活寡淡如水,我这么说,你能听明白么?“
朱雀想想一下,如果自己被锢在宫里,虽然吃喝不愁,但等如另一种豪华的囚,没有自由,每还要去面对那些朝臣,等候历史评判,尤其是在如今天下受到天灾的屠戮,皇帝用尽了所有的方法都无力回天之下,蜗居宫里的确能将人疯,所以有的皇帝才喜欢臣子报喜不报忧,有人觉得皇帝不可理喻,实际上不过是一种自我欺骗和安慰罢了,就算是换作自己,也未必有什么良方,有人说,既然天下不靖,皇上可以实是改良之法,那些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不顾实际说出来的话。
且不说皇帝的决定经过层层交代,传到下边后会变成什么样子,而远离百姓的皇帝想要做出于百姓有利的变革,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万一决策失误,只怕会使百姓陷入更艰难的水深火之中,因此好的皇帝只能缓动而非燥进,在这种况下,皇帝的一举一动都更需要谨小慎微,宫内宫外的种种压力之下,一些皇帝的行为在旁人看来不免变得古怪。
他朱雀隐居在太湖之畔,家中的一些桌子板凳都是他朱雀一个人打造出来的,他朱雀可以自己动手,享受其中的乐趣,他皇帝为什么不能?
只不过他作为一个人,已经被皇帝的份所遮盖,让人几乎忘了皇帝也是人,所以对皇帝做了人的事,更感到不可理喻罢了。
想到这里,朱雀恭恭敬敬地回答:“我能理解皇上的心。”
皇帝叹了口气道:“那你可知道我为何让信王出去?”
朱雀愕然道:“皇上可是有些话不能让信王知道?”
皇帝点了点头:“不错,我这位皇太弟最近一段时间进宫跟我商量东林党人的事,唉,我岂能不知道他想要对付魏忠贤?只不过魏忠贤也知道了这一点,昨天晚上他来侍候我的时候跟我说了他的想法,他说他绝不敢对我这个皇上有什么非分之想,他对付东林党人不过是为了自保,他也老实跟我说了他这些年居高位,不少人为了攀附他,给他送了不少财物,他为了恕罪,甘愿将这财物捐给灾民,并以我这个皇帝的名义,我见他对我如此坦诚,又想着他平时对我的好处,我一时心软之下,答应在我在位时,绝不会动他分毫。”
朱雀只觉得心中一寒,他说道:“可是魏忠贤他……”
皇帝道:“你不用说了,他的事我比你知道得多,他能够将功赎罪,也是一件好事,况且我为皇帝,说出来的话那是金口玉言,无法收回,此后我看顾着他些,不让他做得太过分就是,另外我这么做,于我本人也有好处,既然我在位时不会动他分毫,那么他也不敢对我下手,否则我死了,谁来担保他的平安?”
朱雀听他话说得如此决绝,这才明白他召自己入宫,其实不过是让自己来将这些话说给信王听,显然他自己也感到这些话无法直接跟信王说得出口,可是他为皇帝都说不出口,他朱雀又怎能说得出口?
而且放弃对付魏忠贤,他又怎么去跟慕容寒山交代?
难道他能跟慕容寒山说,自己对魏忠贤无能为力,还是你自己出手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