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群山幽寂,冷暖色调交织,景象静谧深邃。所有事物,都仿佛近在咫尺,却惘然触手不及。
今日,已不记得日子。徐辕只隐约意识到,先前柳五津对史泼立说的“中秋回泰安与家人团聚”,恐怕要成为个空谈了。
上次一败,红袄寨元气大伤,很多地盘,还亟待抢夺回来,而收复的那些据点,又大半都百废待兴。此平邑夜袭损失之惨烈,令金宋在沂蒙的胜负再度逆转,为了稳定军心而忙碌许多天不眠不休的徐辕,到此刻方能舒一口气。
连舒一口气也是虚的。当柳峻在身边,而向清风杨致诚等人至今下落不明,徐辕怎能够掉以轻心。叹息着出来视察军营,路遇那垂头丧气的史泼立,于是与他结伴往前同行了一会儿,两人都是为了沂蒙而心事重重苦大仇深,自是没有太在意走到了哪里。
不经意间,听到个熟悉的声音唤“天骄”,徐辕和史泼立才缓过神来,啊,原是那收留了楚风月的村子吗。
也经过了兵火洗礼,也遭受了车马的践踏,好歹却还存留了不少生机,徐辕的心微微有些安妥,循声看去,那个唤他的女人是收留楚风月的户主,得遇天骄回来面上满是喜悦,丢下手上农活即刻上前,擦完了手立即热情招呼他:“天骄您可算回来啦!小妻子等了好久!又是学织布,又是要做菜的!”
徐辕云里雾里被她拖着往屋里跑,脸上的表情全部都是糊涂加愕然,史泼立勉勉强强也才会过意来,敢情这农妇,把楚风月当成了天骄的金屋藏娇……?这农妇,也太鬼扯了。史泼立苦笑摇头,随着进去了,刚一入院,突地眼前一亮。
那是谁家女子,虽也是一般的农妇打扮,裹着头巾、挽髻簪梳、长裙由后向前围系衣外,简单随性本该普普通通,何以搭配着她却如斯美丽婉约?少女如初夏的菡萏、清晨的露滴,澄澈冰清玉洁。回眸的一笑浅浅淡淡,寂寞中略带一丝忧郁和惆怅。
“楚……姑娘?!”如果楚风月的美貌是武器,那么史泼立当场阵亡。他就不信天骄没有念想,转头望徐辕,徐辕先也一怔,继而露出些笑意来:“对,就是这样才衬。”
徐辕觉得,就是这样的妆束、这样的生活,才衬楚风月的貌。
“天骄。怎么忽然来了?”楚风月似是没有准备,故而笑容中夹带紧张,小动作里都满含着惴惴。
“天骄是来吃晚饭的吧!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了!风月,还不去,烧几样你学做的菜来给天骄尝尝啊!”农妇热情地搬出桌椅凳子在院中铺摆,转头看楚风月连使眼色。
“啊……我……我这便去!”楚风月手足无措,听罢转身就跑。
史泼立原是笑看着这一幕,忽然之间就觉出了不对劲来:怎么觉得这个楚将军,看着天骄的时候眼神里明明爱慕……?再联系起上次她说的不回去、不愿与天骄为敌……
“不回去”,值得推敲的不回去——难道,难道是这样……楚风月爱上了天骄吗?!那一次,便已是感情的萌芽?!史泼立的心一颤。可是天骄却不清楚,天骄连留她都留得那么勉强……
月初出,人齐聚,因得知天骄来到,故不止这一家子人围在院子里,还有村里的其他民众,端着饭碗在旁边吃边来看天骄,一个个带着好奇、憧憬与景仰。这些情绪,对徐辕紧随了大半生。
而楚风月,却不一样,她只是凝望着徐辕、眼中带着些许期冀,期冀徐辕欣赏她做的菜、喜欢她为了他专门学做的菜,仅此而已——尽管,徐辕和史泼立在饭前会习惯性地银针试毒,那也无妨。楚风月略有耳闻,最近盟军多事之秋,徐辕对平邑而言太重要,不得不谨而慎之。
“楚姑娘,是不是从前就学过做菜?”徐辕吃了几口,转头问她。
“嗯?”她一颤,欣喜看他,却未会过意。
“味道很不错。”徐辕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