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必走,他越行越近,脸上挂着淡静自若的微笑,目中则尽是疼惜宠溺之意,然而还差十几步、他俩彼此都可以看得很清晰时,他忽然止步低下身来,放下怀里抱着的某个小家伙,号施令:“去,去娘亲那里。”
吟儿一惊,这才现适才眼光凝聚他脸庞,残忍地把另一个小东西给忽略了,循声看去,就见到好几个月没见的小牛犊又变了一副样子——竟这么高这么大了,能依靠着林阡好好地站着,能听得懂林阡说话,还好像能……踉踉跄跄地开始朝吟儿这边走!
“小牛犊!”吟儿呼吸一重,情不自禁眼泪夺眶,自然不是悲伤而是感慨。这小家伙一边挂着笑容喊着娘亲一边往前且爬且走,一看就是不会走路以往抱着居多,四五个小步之后它终摔了一跤,跌地上没叫疼没有哭却是一直没起得来、差点在地上横着打转;林阡只需要跨一步就将它抱起了,掸掸它身上的泥和雪,扶好它站稳了,继续放它走。
吟儿一双眼从此再也离不开它,看着它咿咿呀呀叫着娘对她笑朝她来。林阡就在它身后一路保驾护航,“哎呀!”这当儿看它又快跌倒,吟儿情之所至叫出声来,林阡这回没再立刻就上前抱它。让它自己折腾了很久慢慢学会了爬起、然后又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往吟儿这边走,吟儿心疼的同时暗中往前挪了几步。
“娘……”它白白胖胖地出现她面前,认得出她还拉住她衣角、兴冲冲把她往林阡方向带,蹦蹦跳跳也不知激动个什么劲,“爹爹……”
“小牛犊它……它会走路了!会走路了!”吟儿泪流满面。喜不自禁地对林阡说。
“教了它很久都是个半吊子,知道娘亲回来爹没手抱,于是竟忽然开窍了。”林阡一笑,看小牛犊刚会走路就走上瘾、不等他俩就直接开开心心地继续往前去,心想这小子真是懂事,于是抱起吟儿,一路跟随的同时,与她叙起这离别之苦。
她不在陇右的这些日子里,小牛犊进步神,然而她离开前还想调和的辜听弦呢。虽然和林阡缓和了师徒关系,却仍然因为这次事变暴露出自以为是和傲慢不肯道歉认错的缺点。
“听弦当然不肯道歉认错,因这战败本就不能完全归咎到他一个人身上;追根究底他还是为了你我二人,只不过好心办了坏事。”林阡与她说起困扰,“然而,他却不是一点责任都没有的,无论本心如何,他确是始作俑者、确实自以为是犯了错,却以出点当挡箭牌,不肯低头便罢了。连让步都不肯。”
“他应是心理脆弱,犯了错怕人说,才故意装得那么傲气,只是想保护自己罢了。哪知道。这样会让指责的人更多,因此,便更加倔强了,心里是想认错的,只是拉不下这个脸。”吟儿设身处地,听弦的性子她是了解的。二大爷曾经形容过同类型的很多年轻人,仙人掌一样谁都碰不得,一碰就扎人。
“这便是不成熟的表现,也不看看什么时候,什么情境,他多大了,如何为人父?台阶都给他了,还蹬鼻子上脸!”林阡怒其不争,吟儿听出个八卦,但没问,只是笑:“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少年老成,总得有个长大的契机,还年轻,急不得!台阶给一个不行,那就再给一个啊。”
“实则这件事,本是给他性子脾气、和他处事方式的一个教训,我希望他聪明能吃一堑长一智,更希望,盟军日后不再有自作主张、擅离职守的情况生。”从这件事上常人第一眼都会看出辜听弦的弱点,而身为主帅的林阡,显然看见的是此事对于整个盟军的不良影响,他必须杜绝日后任何战役辜听弦们的出现,因此对辜听弦的处置要非常慎重,不可能再如往日般溺爱。
林阡说得严肃,吟儿听得心惊,好像擅离职守这事她也干过,捅大篓子林阡收拾摊子,但除她之外一直没人敢干,一因林阡管教有方,二因麾下马是瞻。管教有方,是林阡从不允许自作主张、绝不纵容类似罪行;马是瞻,包括吟儿海逐浪,都曾在黔西被他教训,倒也全都奏效,偏巧这回遇到个不被驯服的辜听弦。不过,是时候也好好管教了,“所以这一战,听弦他违背军令、擅离职守,必须严惩不贷,方能以儆效尤。”
林阡素来赏罚分明,涉及爱徒更加不应包庇,加之此番牵连甚广,不处分不足以平息事态;不过令林阡比较犯难的是,辜听弦同时有功劳在身。功劳不能忽略,以免令功臣心寒,惩罚也必须恰到好处,否则如何能够服众。
当时当地的林阡,正欲说功过相抵,然后抛出“不赏不罚、降级处理”,辜听弦却那么不巧说错一句话直接触怒了阡。林阡没有再给一个台阶而是直接打了他一耳光怒不可遏将他下狱——这当儿吟儿问林阡“为什么要打他”,林阡答“就是要打他辜听弦的目中无人,居功自傲!”
“不觉疼如何能反省?若是盟军都记住了下不为例,偏是他自己没意识到,岂不是白吃了这次教训。”林阡说时,吟儿了解了,林阡之所以打辜听弦,不是因为憎恨他害盟军打败仗,也不是因为认定错全在听弦,而就是因为听弦没意识到自身的责任感缺失于是很可能还会有下一次的自以为是擅离职守,更还是因为听弦非但不能勇于面对还死死抗拒着同僚们中肯的提醒和意见高人一等,于是那一记耳光是警告辜听弦,休要再傲慢无礼、逃避着不去省悟,林阡是想打醒他去审视他自己的不足,与这一战,没有关系!
“原来如此,我只知那一记耳光之前你回护心切,竟愿意为他道歉再次和他拴在一起,那一记耳光,打得着实突兀,判若两人。”吟儿叹了一声,“不过我觉得,听弦他的傲慢无礼是虚的,他一向都嘴硬心软,我分得清,他这次比以往懂事,没有逞强,也真不是不计后果,沈钊他们,说的罪名其实也过重了……”
“不错,多少人都忘了,他也是受害者之一啊。”林阡回忆起见到辜听弦的第一刻,望着他伤痕累累时,自己心里根本没有太多的苛责之意,竟还有些心疼他,“我实怕听弦比我们都懂、都悔恨,这次战败他心里清楚要负责多少;我也担心这次失败对他打击太大、对他日后展不利;亦不愿见到,我在他的心中竟重过一切。若然听弦的良心比我想象中还要好,那么这次我需要对他做的,本该是鼓励,是引导,可惜……他在军帐里的所有言行,让我没法鼓励,只能将他收押,现在他闭门思过,也不知会想到什么。”
林阡说,他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赶紧收复失地,为盟军,为他自己,也是为听弦,这期间先把听弦晾着,也不知道能不能反省好,“也许我教育方式真的很有问题。”
“哪里有问题。”吟儿嫣然一笑,从他怀中下来,抱起成功过关的小牛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