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是申时行想多了,他是有证据的。就在前些年,河南周王府下就有一对穷到家里揭不开锅的“镇国中尉”父子,因为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议论朝政(有明令禁止宗室议政)而被告到宗人府,最后如愿以偿地混了一张“发往凤阳囚禁”的长期饭票。
很显然这对父子就是故意犯罪,因为他们议论的所谓朝政只是一点屁大的小事,而且和他们宗室半文钱的关系都没有。这点事本身不值一提,但由于“藩禁”的规定,干这事就是圈养一辈子的结果,因此他们就安全地混到了一辈子的饭票,虽然坐牢肯定不自由,但至少不会饿死了。
这就是底层宗室生活的真实写照。
可以想象,这样的宗室要是知道高务实不仅让他们可以去自由的谋生,甚至还会给至少一百两银子的资本,那该是何等的喜出望外!没准都要恨不得给高务实建生祠了。
真正要说被他得罪了的,大概就是那些亲王、郡王和其儿子们了。高务实卡死了他们分封诸子的范围,给他们限定了人数,这肯定让他们不爽。
可是,藩王们不爽又如何?你是打算也来议一议政,混一张凤阳大牢的门票,还是干脆打算造反,把脑袋送去京师给皇帝参观参观?
都不敢?都不敢就老老实实呆着,又不是要削你们的宗禄,朝廷已经很客气了!
如此一来,高务实唯一要面对的危险,就是皇帝会不会认为他在破坏帝胄宗室的“亲亲”关系了。不过申时行现在想来,觉得这一条只怕也不太可能成立。
按照前次张诚的分析,高务实圣眷的最大来源就是能帮皇解决问题,那么反推一下就可以看出,这次高务实的举动虽然看似反常,但正因为反常,所以很有可能是皇暗示他做的。
高务实是戎政侍郎,既不是礼部尚书,也不是户部尚书,宗禄问题本身不关他的事,他没有理由突然跳出来玩这么一出。
申时行微微眯起眼睛,暗道:原来此事的幕后推手居然就是皇本人……好啊,好啊,这对同窗联起手来,可真是六亲不认。
“诸位既然都以为该准,时行也就放心了。既如此,这道票拟便由我亲自来写吧,也好让皇知晓我等以及百官的态度——藩禁实是早就该解了。”
吴兑略微有些意外,下意识问道:“元辅也以为然?”
申时行呵呵一笑:“当然,当然。正如颍阳兄、对南兄(王家屏号对南)所言,此事本该由我等阁臣首倡。今未能首倡,已是失职,高求真既然秉笔直言在前,我等焉能不附骥尾,共襄盛举?依我之见,不光应该票拟赞同,最好我等还一同觐见皇,向皇明白陈述、说明利害——此天下之大事,可不能因为‘亲亲’而耽误。”
申时行之前的神态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显然是不太高兴的模样,现在忽然来了如此大一个转变,众人自然都有些意外。
不过在场诸位都不是小孩子,当然不会认为申元辅是一时没考虑明白而被带偏了思路,恰恰相反,申元辅肯定是在刚才走神的那段时间里把一切都理顺了。
这一点从他忽然建议全部阁臣联袂觐见也能看出来——这是要抢功啊!
或者至少也该说是想分润一些高务实《请开藩禁疏》带来的名声!
这很理智。
我既然阻止不了,那就干脆和你一起。就算最后还是你吃了肉,但我起码也能捞到一口汤,总比站在一边看你吃得满嘴流油,自己却饿得肚子咕咕叫要好。
果然都是经年的狐狸成精,谁也不是好蒙的。
许国和张学颜、吴兑对视一眼,虽然没有互相点头,但大家都了解了对方的意思。
“元辅所言乃是正理。”许国微笑道:“事关重大,内阁既然统一了意见,的确是该联袂觐见,向皇陈述道理。”
首辅和次辅都这么说了,那事情也就决定了下来,当下几位阁老便各自交待了一下政务,等申时行去写好票拟,然后派人知会司礼监,请皇准许觐见。
朱翊钧本来正在乾清宫焦急地等待内阁的反应,乍一听全体阁臣一起求见,还以为内阁集体反对,不由惊出一身汗来。
好在今天是黄孟宇亲自坐镇司礼监,他是个粗中有细的人,特意问明过下头的小黄门几位阁老的脸色,知道他们此来肯定不是“逼宫”,因此把这条消息也转达给了陈矩。
陈矩一见皇爷脸色都变了,自然猜到是何事,连忙前悄悄低语了几句,朱翊钧这才长出一口浊气,放松下来,吩咐道:“那就好,让几位先生来乾……呃,去文华殿稍候,朕即刻便到”。
他本来想说让阁老们来乾清宫觐见,但想想一来阁老们走得慢,二来乾清宫又离内阁比较远,让他们过来显得自己这个皇帝不体恤辅臣,不如还是去文华殿。
文华殿那地方一来离内阁很近,二来也是他最熟悉的地方,而且呆在那里就好像高务实也在他身边支持他一样,心里最觉得踏实,因此话到嘴边就变了。
皇帝与内阁的会面暂时且不必多表,此时高务实《请开藩禁疏》的消息已经从筛子一样的通政司传到了外廷,各部衙都已经收到了风声。
这消息外传之后的局面,那可就比刚才在内阁时还要热闹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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