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德烈从台上缓缓走下,整个迎宴大厅嘈杂的声音仅仅压下去一秒,便像无事发生一样,再次回归原本的热闹。
大臣们就像是事先得到命令的军队,展现出了令人惊叹的服从性。
看着周围众多一闪而过便收回去的目光,佐伊不由在心里再次暗叹,这位偏居西域的皇帝陛下,选贤任能的眼光着实不错,而且在这些新老官员中的威严,随着前一场战争的落幕,将会达到一种空前高涨的地步。
这种以皇室为核心的凝聚力,对于一个国家来说,着实难能可贵,许多时候,往往都与一个皇权究竟能够维持多少年息息相关。
当然,世事无绝对。
有些时候,有些东西,过犹不及。
一千年前,统一整个巴布大陆的亚宾王,便获得了空前绝后的凝聚力,那时大陆各地无论肤色、势力,所有人族无不对这位英明的帝王俯首称臣,并且发自内心崇拜。
那时候恐怕没人能想到,版图达到前无古人范围的斐列帝国,竟然在短短两百年后便彻底分崩离析。
其中最根本的原因,还是那位千古一帝的能量太大,影响太远,自他以后的皇室,再也没有出现能与之比肩的惊才绝艳之辈。
所谓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没有亚宾王统一大陆的能力,就会失去凝聚力,那些不轨的阴谋便会在暗中滋生。
所以许多年后,有一位历史学者曾经感叹,斐列帝国的荣光与衰败,可谓成也亚宾王,败也亚宾王,那位斐列帝国末代皇帝,在被反叛将领推上绞刑架前,会不会在心里记恨这位站的太高的先祖?
奥德烈不是亚宾王,玛兰也没有斐列如此辽阔的版图。
所以至少在现在来看,这种经历绝望后重生的强大凝聚力,将会助这位帝王走上全新高度,在可以料想到的将来,奥德烈手中掌握的力量,将会超越玛兰历代帝王。
这对于东部三国来说,并不是件好事。
一场宴席便能够看出很多东西,佐伊眼底滑过一抹忧虑,不过终归只是遥远的将来。
如果连眼下的问题都解决不了,不只是利亚,整个大陆都将失去未来。
不知道奥德烈之前跟大臣们透露过什么,想来至少隐瞒了今晚袭击的幕后身份,否则即便这些大臣再拥戴或者感激涕零,生死攸关面前,怎么也会露出怯意。
然而佐伊刚刚一直在观察,自始至终,只有极个别大臣脸上偶尔闪过凝重之色,却也达不到忧心忡忡的境地,其余大部分人,则是确实融入了这番喜气洋洋的气氛中。
(这位皇帝陛下,不但政治头脑出众,更有非凡的勇气……)
佐伊嘴角噙起一抹笑意,虽然长远来看,一位能力出众的君主,很有可能会成为殿下未来的威胁,但作为现在的盟友,却会更加令人放心。
“陛下,有些事情,还是开门见山一点比较好。”
哲也微微欠身,作为被其余两人强行推出的代表,只能肩负起交锋的重任。
他脸上依旧挂着和蔼的笑容,只是眼眸深处,却没有任何笑意,只有凝重与坚定,看上去竟好像有些兴师问罪的味道。
虽然哲也的未来的身份,是拜迪最高权力众议院的议长,地位的确不会比一国之君低多少,但眼下身为一名使者,向出使国的君主散发出咄咄逼人的质问,既不合乎礼仪,也很容易带给自身危险。
佐伊清楚哲也看似温和实则强硬的性格,却没想到他竟然会用这么直接的方式对话,眼睛微微一张,马上留意到克洛泽尔背对自己的手,偷偷伸了一个大拇指,似乎也对这位区长的强势表示佩服。
两人在旁边看戏,倒是一点也不担心,哲也的语气拿捏还是比较准的,奥德烈自知理亏,这种时候肯定不敢翻脸,稍显强硬的态度可以三国在事后谋得更多利益。
当然,就算奥德烈的心胸比他们想的更狭隘,那也是哲也主动招惹对方,真要算起来,锅自然要让拜迪来背,玛兰总不可能为难他们两国吧?
佐伊只是觉得这样似乎也很有趣,不会真的认为奥德烈能翻脸,更不是想故意挖个坑给这位友人跳。
“三位都有大智慧,我这点小心思,当然是瞒不过你们,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奥德烈放下酒杯,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神情凝重而又极为真诚道:“我以玛兰帝国皇帝的身份,恳请三位帮忙度过难关。”
说着,奥德烈就要深鞠一躬。
“陛下言重了。”
哲也马上扶住对方,有些反感对方这种惺惺作态的样子,不过脸上仍旧一副不敢当的笑容:“原本我等此行,就是来帮助玛兰解决剩余遗留问题,如果在我等能力范围内,自然鼎力相助,不过还请陛下明说,究竟遇到了什么问题。”
“有人要杀我。”
奥德烈缓缓吐出五个字,没有从三人脸上观察到任何变化,心中便有了几分底气,苦笑道:“根据影水台返回的情报,似乎那些神使的残党开始蠢蠢欲动,行动时间就在今明两天。”
影水台是玛兰的情报机构,起步较晚,因为菲尔利普山脉这座天然屏障,并不担心东部三国进攻,所以没法与利亚信部和库曼刑部相提并论。
不过在教宗伏诛后,奥德烈似乎对这个冷僻部门重视起来,重新调集人力组织起来,虽然时日尚浅,但已经初具规模了,情报能力也远超从前。
哲也微微点头,这与他们三人的猜测吻合,却仍佯装不解道:“您是说‘不灭信仰’?”
“应该是以他们为核心,还有其他一切乱七八糟的势力。”奥德烈点头。
“贝努克消失后,三国连同玛兰对本土残余神使力量进行了清剿,即便有些漏网之鱼,应该也不会对陛下造成威胁,您又为何如此担心呢?”
“因为这次他们准备拼命了。”
奥德烈深叹一口气,摇头道:“三位也都清楚,为了稳定民心,之前回流的资金基本都放在了重建上面,军队及公会方面的损失,却很难用钱弥补……
实话跟三位说,之前派出去围追堵截的战士,差不多就是我手头全部力量了,皇城中轮值巡逻的卫队,人数最少时只有不到四十,好在之前的杀鸡儆猴起了作用,没再有人敢来试探,我这皇城的空架子才没被戳破。
可是今天不同,昨天接到消息后,我就加紧召集人员回来,可西港那边的主力,最快也要两天回来,仅凭手中这点力量,根本守不住,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借助使团的力量。”
佐伊沉吟道:“对方知道今日三国使团入城,如果换做是我,多半不会在这种时机发动袭击,不确定性太大,至少也要等使团离开诺瑞再动手。陛下认为对方在这种情况下,依旧会照常执行吗?”
对方为何会挑这个时机动手,是佐伊一直想不通的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