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州,安抚使司官署。
官厅中燃着火盆,暖意向四面荡漾开,韩琦坐在厅中,此刻正盯着眼前一杯茶,看着热气腾腾缥缈而上,心情复杂。
感受不到四周的暖意,韩琦烦躁,却又无处分说,泾源路各军堡将官觉得自己毫无领兵经验看不起他,也不知为何连文官对自己也阴奉阳违起来,着实让人恼怒。
捧日军的骑兵给了范仲淹带到了鄜延路,延兴军被自己带来了泾源路,本来二人一东一西遥相呼应,想要做出一点成绩,谁知道自己在泾源路却遇到了挫折,路内各处州府都以粮草不济为由,婉拒了延兴军的进驻申请,韩琦无法只得将延兴军安排在府衙所在的渭州。
直到十月末,镇戍军军事压力倍增,有心收缩兵力,准备将彭阳城守军调回固原,韩琦终于有机会将延兴军从渭州调了上去,他的耳朵已经被李现磨得快要失聪了,不过总归记住了两句话:
“不上前线就没仗打!”
“不打仗就没功劳!”
韩琦要功劳,此时枢密使是首辅吕夷简兼任,只要有了功劳,下一任枢密使妥妥是自己,能为日后进入政事堂打好基础。
西贼的越境骚扰已经到了无比猖狂的地步,处处是漏洞,怀德军和镇戍军日日战报,全是小股西贼抢掠村落,进逼军堡的公文,韩琦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好友范仲淹的鄜延路却平静的许多,西贼貌似要对泾源路即将开展大的军事行动。
“唉,这朝堂中到底谁在和老夫做对…”韩琦无奈的发出一声叹息,他倾向于是此时的枢密副使杜衍在搞鬼,如今也就是他和自己是在直接竞争枢密使的位子。
可如今自己在外主兵,多少人都盯着自己的错处呢。
“报!”高亢的奏报声传来,韩琦听着这声透着兴奋,立马朝外望去,房门猛地被人推开,寒气汹涌而入,韩琦被激了一个寒颤,仔细一看,一个禁军打扮的传令兵冲进来拜倒在地。
“我延兴军昨日境内遇敌数千骑兵,夜袭敌营,大破西贼,斩首四百三十三级,俘获军马十二匹,兵甲无数,我军无一伤亡,军都指挥使令我等即刻前来报捷!”
韩琦一惊:“果真?!”
“首级随我已到官署门外,一验可知!此为报捷公文,呈请使臣参阅!”
堂下随同的吏员将公文呈上,韩琦越看越舒畅,真是瞌睡碰到枕头,李现说的没错,不打仗哪里能来功劳:“哈哈哈,李现啊李现,果真胆大,夜袭西贼,还能自身无一伤亡,当日官家称赞他练兵国朝无双,现在看来连统兵也是佼佼者。”
韩琦越看越喜欢,公文中还附上了自己运筹帷幄之功,果然识趣。
“你家大人可还有什么说的?”韩琦想了想,对这样的下属需要好好笼络。
“回禀使臣,此战我军神臂弩损坏数十具,我家大人恳请尽快补充,其余的我家大人说了,但凭使臣一并做主!”
韩琦一思索就明白了,当时李现军中的神臂弩都是工部赶工弄出来的速成品,出现损耗也是正常,如今汴京刚刚运过来五百具精工神臂弩,于是大笔一挥全都批给了李现。
“延兴军军功我自会上奏朝廷,回去时拿我手令去库房调五百具神臂弩。”
传令兵大喜:“谢使臣,小的告退!”
“哈哈哈,李现真乃我的福将,刚想着功劳,这功劳就上了门…”韩琦抚须心中快慰,动笔向朝廷的书写报捷公文,平时的捷报都是杀敌一千自损百,像这种自己毫发无伤斩首数百级还是第一次见到。
“郎君…”门外传来自己随从的轻声呼唤。
“何事?”
“渭州知州携众将请见郎君,如今在大门外等着呢。”
“嗯,让他们进来吧…”消息传得好快,这是看到本官有了功劳,立马就来巴结,也罢,人啊总是身不由己的,悬崖勒马尤时不晚,像我肚量这么大的人哪里有多少哦……
两日后,彭阳城,西门军营。
“大人,为何把军马也送去给了韩副使?留在军中不好吗?”张义向李现问道。
“万万不妥,战马留在军中徒耗钱粮,私自组建骑兵你让使臣怎么看我李现?”
张义一时语噻,李现看张义懵懂,只得耐心解释。
“虞候,我朝以文制武,不经上官允许就这么干,你让韩副使脸面往哪儿搁?
我延兴军成军以来,只操练过步军战法,就算搞来十来个骑兵,不会骑战又有何用处?
使臣对我延兴军照顾有加,我们可是得了不少好处,若是交恶,将我军今后雪藏于汴京,诸君终老一生你受得了吗?
就算要组建骑军,那也得等我们获有奇功,待回到汴京后让使臣给我们争取,这样才名正言顺,如像你说言偷偷摸摸的,不是我李现行事的风格,也不契合我延兴军的堂堂大气!”
张义露出恍然之意,小现儿这心思想得周全啊……
李现又压低声音道:“如今枢密使为吕相兼任,实非长久之计,官家一定会重新任命枢密使,若是我军表现出色,助韩副使登上枢密使高位,咱们的好处还能少吗?到时候就多要些赏钱,给弟兄们花用,如此也能将实惠落在明处……
不过现在韩副使只是枢密院直学士,上头还有个枢密副使呢,既然投在韩公门下,咱们就得多为金主爸爸想想……”
“金主爸爸…金主爸爸…大人您指的就是出钱的爹?比喻闻所未闻,不过我觉得甚是符合如今的情形!”张义仔细琢磨了几下,心中佩服。
“那是自然,军事是政治的延伸,虽然咱们武人不能碰朝堂之事,但总得想想清楚再做决定,这次使臣补给我们五百具神臂弩,路内各军谁有我们这待遇?虞候今后当小心谨慎,万事多想想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