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四年年末,南征大军班师回京,连通西南的官道已经修建到了钦州,原本需要翻山越岭的岭南之地,在付出了数万西夏和辽国战俘的生命后,终于成了坦途。
一个半月,路程缩短了一半,当李现率领大军行进至开封城西南祥符县时,等来的却是一群披麻戴孝的相公大臣们。
“义父,这是?”李现不明就里地问道。
韩琦默不作声,递过来一套白衣,轻声道:“豫王夭折,等会面见官家,穿上这个…”
豫王?!李现心中思索了片刻,赵祯唯一的儿子…
“义父,孩儿出征之前,不是听豫王抱恙,服用清瘟散痊愈了吗…?”
“谁知道呢,过了大半年,人人都官家的子嗣终于稳了,谁知道,夏秋染了一场风寒,豫王又一下子病倒了,这回,清瘟散也不管用了…”
李现接过麻衣,一边穿一边接着问道:“那官家子嗣怎么办?是不是没儿…”
韩琦连忙捂住李现的嘴,双目冲着他瞪辽:“瞎什么呢?!汝南郡王的十三子,前些日子被接进宫了,话他以前就进过宫,熟了…”
“这也能熟?”李现张了张嘴吧。
“那还能怎么办,官家无后,朝纲不稳,不过现在也只是皇子过继,没册封前什么都不算…”
“那我这南征大军回来的不是时候啊…”
“差不多了,官家只是丧子,又不是丧失理智,这些日子念叨你,赏赐不会少的。”
“这回能封个啥?封王吗?嘿嘿嘿…”李现压低音量和韩琦耳语道。
“你爹我才是个伯爵,你倒好,还想着封王?黔赶快让大军散了吧,这次的大典就省了!”韩琦递给李现一双白眼,见他已经穿戴完毕,转过头去不再理他。
“启明,让弟兄们都归营吧,我和韩相他们进宫一趟。”
“国公,大军不进城?”任怀亮疑道。
“官家家里出零儿事,这次的大典泡汤了,晚上户部送来了犒赏,今晚上各军都可以敞开了吃喝。”李现也没办法,只好对着围过来的将官们大声道,特别是吐蕃弓骑兵和投靠大宋的辽军,听大典特别威风,如今武蓉位水涨船高,进一趟城不定连未来的媳妇儿都定下了。
“好了好了,大宋今后有的是仗要打,都把胸膛挺起来!”李现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大声吼道,各将微微弯下去的脊梁,重新挺直起来。
“听我命令,各军归营!!!”
“领命!”众将齐声高喝,祥符县城外一片风声鹤唳。
皇城处处挂着白布,暗示着帝王丧子的悲伤,气氛忧郁而又凝重,李现感觉浑身别扭,换作以往凯旋而归,现在他应该骑着战马享受着汴京城百姓的欢呼才对。
“你回来了…”落寞、迷茫,这是一个心灰意懒的帝王。
“陛下,高原平定,您的武功,堪比秦皇汉武!”李现没有放弃,期待出征前那个意气风发的赵祯能够回来。
“呵呵…秦皇汉武…他们,好歹还有扶苏胡亥、武帝尚有六子,可朕呢…”
“陛下,您有万民为子,万里为疆!”
“万民…朕要的是自己的骨肉!!!”赵祯背对着李现,双肩微微颤抖,最后的呼喝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李现不知什么好,只好跪下,也许赵祯只是想要一个人静静听他发泄,这道坎,需要他自己迈过去。
大殿中除了君臣二人,只剩下近侍任守忠了,见赵祯情绪跌宕,只得轻轻叹了口气,抚着赵祯的后背,安慰着情绪近乎失控的皇帝。
赵祯伸手将任守忠轻轻推开,缓缓转过身,慢慢踱步到李现身前,轻轻拍了拍李现的肩膀。
“平定高原,你有大功,朕封你为燕王,你…可还满意?”
李现抬起头,往常那个神采奕奕的赵祯,竟然完全变了个样,两鬓露出斑斑灰白,脸庞呈现出一股不正常的青灰,双目呆滞无神,身上散发着一股长期没有沐浴的味道,两颊的胡渣竟也长久没有修理过,颓废,也许只有这两个字,才能形容此时的仁宗皇帝吧。
谁帝王家本无情,最起码,今日的大殿上,只有一个痛失爱子的父亲,一个强忍着悲痛也要安抚功臣的心碎人。
“愿为陛下效死…陛下…保重龙体…”
“满意就好…满意就好,朕想你去主持枢密院,以你的性子,怕是又要惫懒了吧…”
“陛下…”李现心中一紧,异姓王执掌枢密院?老赵,我知道你没了儿子心里乱,不过这种把我往火坑里推的操作,我绝对不能松口的!
“唉…本想让你风风光光的受封,委屈你了…”
“能得陛下信赖,臣心足矣!”
“足矣?…饶心何时能足矣…”赵祯呢喃道:“你到底要什么?区区闲散王爷?枢密院副使?一军军主?亦或……?”
“臣心所愿,唯大宋屹立世界之巅,君臣相安,陛下千秋万岁!”李现连忙打断赵祯道,心中暗想,我次奥,老赵,过分了啊,再问下去,老子以后再也带不了兵了!
“呵呵呵…竖子!”赵祯摇了摇头,转过身慢慢回到了御座边,远远的声音传来。
“回去吧,南征大军的赏罚,全权交予你处理便是…不用过政事堂,直接告诉朕…”
“谢陛下!”
“还有,这几年,朕为昕儿守灵,战事停一停!”
“为臣遵旨!”
“乏了,你可以走了,没事别来烦朕…”赵祯向后虚摆了摆手,李现见他如此委顿,心知什么终是无用,山呼万岁之后,悄然退出了大殿。
“官家都了什么?”路上,韩琦与李现并行,随口问道。
“嗯…义父,官家…状态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