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安善不管怎么说,眼力介还是有的,简单的分析都落到点子上了,真大户人家的女郎少在街上抛头露面,只有小门小户的人家,养不起大量的仆从,少不得要亲自上街买些针头线脑之类,石鹤云这一把抱走的,恰是小官宦之家的女儿,其父祝仲敏,任职典客署掌客,一个很陌生的官职,却是专门负责与羌寨、彝族打交道的。
虽是九品上的品级,但真正的清水衙门,能收到的只有少数几个部族送上的节礼,也最多是几条腊肉,几篮子菌菇而已。
得知自家女儿被周军大将抢走了,先是又急又惧;待见到回家的女儿眉眼含春,则是喜怒交加;待见到女儿身后跟着的昂长青年英武霸气,则立马又变了脸色,有笑容浮在脸上。两杯茶一喝,听这位石将军说相中了,就是娶回家当正妻的,立马欢欢喜喜,直念阿弥陀佛。
立马……
把原定的亲事给回了,霸气绝伦。
手气背到打麻将四圈没胡过一把的秦越知道了,粗一句粗口,对石鹤云道“帮我把筹码付了,老子帮你整个热热闹闹的婚礼。”
在这乌云压城还未散去的时候,还有什么是比喜事更让老百姓提起兴趣的,再说,在向帅眼皮子底下干出这般丑事来,军法可不是摆设,得好生圆过去才行。
而且这样的人家,对别人来说可能有高低就之分,但对石鹤云来说,恰是最合适不过。
所以石鹤云这一抢,可算抢出风头了。
前一天才把女郎扛肩上,第二天,百名甲士护送着二十四抬聘礼就来下聘了,大红绸带扎着,一箱箱的铜钱绢帛敞着盖子,招招摇摇的绕走了半个城,这才抬进祝家。
第三天,又是百名甲士护送着八抬大轿来了,新郎一身大红袍,骑在通体洁白的骏马上,脸抹的跟猴屁股似的亲自来迎亲。
然后在两部吹鼓手的吹打下热热闹闹的跨马游街,一直游到紧急租赁下的新宅子。
这些热闹老百姓也就只是看看而已,艳羡之下可能还杂着祝家女郎好命或是眼神儿惯会勾人之类的酸语。
但是跟在八抬大轿后,八箩筐崭新的铜钱,就足以让所有人兴奋。
走一路,抛洒一路。
所到之处,百姓无不疯狂。
石鹤云大婚,众兄弟自然要来热闹,嘻嘻哈哈的闹到深夜,在秦越的主持下,简直玩疯了,反正都没什么长辈在场,全是军中好兄弟,恰那新娘子也不是扭捏害羞的,敢上厅堂拜见诸叔伯。
然后秦越便用一颗丝线悬着的枣子吊足了众人的胃口。
只顾着看好戏的一众牲口团团围着,喊叫着,兴奋着,谁也没有注意到大个子提着酒壶踱出了大门。
触景最能伤情。
铁战看到了石鹤云那嘿嘿傻乐的样子,看到了新娘羞容满面的样子,就想起了自个的姐姐,想起了一把火化成了灰的师兄,想起了残了双腿的老母亲,想到伤心处,热闹之地便再也坐不住了,将桌上的半壶残酒喝完,又摇晃着起身,在另一桌拿起满壶的酒,想着找个清净处坐一坐。
他出了大门,门房值守乃是秦越亲卫,说笑几句,铁战说出来醒醒酒,然后就沿着街巷漫无目的地走着,时不时仰脖喝上一口。好在天空月朗星稀,走路无碍。
巷子出头,却是一道河流。
河边有棵大樟树,有个老汉在点香烧纸,两个素衣女人跪在那喊魂,边上又有两侍女在忙着。
“……夫君……归来……”
“……父亲……归来……”
铁战看着这一暮,心中一阵酸楚,若是母亲知道师兄战死了,会不会也是这般……他不敢想下去,眼泪汹涌而出。
跪在溪边喊完魂的两个女人站起转身之际,看到身后一座巨大的黑影耸在那里,两眼泛光,呜呜有声。
其中一个才发出半声尖叫便直挺挺的往后倒去,扑通一声落入河里。
“娘子……”
“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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