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当踏上下船的栈桥,夹道欢迎的“百姓”雄纠纠气昂昂的唱起国歌时,当赤山傲骄的展开国旗时,甲寅终于明白,这让自己激起鸡皮疙瘩的摆谱,有多拉风了。
“我金陵何时有了这么多西秦百姓了,还夹道欢迎?”
码头上,负责迎宾的南唐鸿胪寺卿李授脸上挂不住了,黑着脸问。
“寺卿有所不知,京中无赖子成千上百,一人十文钱,随便雇。”
李授冷哼一声,不再说话,见栈桥上先过来一队金甲卫士,整齐一致的步伐,丈八长槊抵在腰间,槊锋斜刺上空,在阳光上耀出耀眼的光芒,这队甲士护着一面鲜红如血的大纛,旗面上不着一字,只有一条乘风破浪的金龙。
这队卫士个个目不斜视,下了栈桥便左右一分,人脸朝外,摆开警戒,只留扛纛大将一人立于正中。
李授的脸色更是不愉,彼其娘之,西秦蛮子,也敢到我大唐京师摆谱,哼!
金甲卫士站好了岗位,一身团花战袍的甲寅方才踏上了栈桥,边走边挥手,赢来码头上的人群阵阵欢呼,一位腰间悬着两柄弯刀的青衣女郎则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正主儿出现了,李授也不好再端架子,施施然的迎上前去“鸿胪寺卿李授,代国主欢迎使者。”
“啊,噢,麻烦让一让,小心畜牲……啊哟……”
话音刚落,一道火红从大舰上奔腾而出,甲寅见李授呆住了,忙老鹰捉小鸡般的将其拎起。
一连十几天没机会撒蹄的焰火兽脚踏实地了,兴奋的扬蹄奋鬃,昂首长嘶,腾起阵阵灰尘,溅的李授满头满脸。
此情此景,让甲寅想起当年护送老师下江南的一幕来,城还是这座城,可仿佛却老旧了许多,也矮了许多似的,难道,城池也如人一般会老去的么,不知远在泉州的老师身体可好?
他怔住了,却忘了手里还提着一个人,李授却气住了,怒吼道“放某下来。”
“啊,哦,对不住,走神了,敢问上差怎么称呼?”
李授只觉两眼一黑,一股热血气就涌上了脑门,“老夫,姓李,名授……”
话说完了,没等来对方的回应,一声响亮的吼叫声却在耳边炸起。
“列队——”
原来是又一队甲士从栈桥上走下,这一队,却尽是黑甲卫士,人人挎刀,足有百人,一样迈着整齐的队伍,一样的昂首挺胸,目不斜视的走过去,走到金甲卫士的前头,脚步顿了两顿,这才止了步子,却站出了一道笔直的队伍,仿若利剑,好比直尺。
李授索性就不说话了,你爱显摆,就显摆够。
事实证明,这一决定是对的,因为这一舰的人算是走完了,后面一舰又靠到码头,这一回,汹涌而出的,是一匹匹的高头大马。
好嚣张的西秦,来使护卫不仅有金甲卫士,还有骑兵。
虽然人数不过百骑,但这气势,却压住了整个码头。
欢迎的国歌声早停了,锣鼓声却依旧在卖力的敲打着,与马匹的响鼻声、刨蹄声、嘶鸣声交奏起了雄浑的铁血肃杀气,一如战场。
这个出场,是木云设计的,说南唐文人秉政,最是狗眼看人低,要想不受白眼,就气势上压住,现在看来,效果好的很。
甲寅满意的点点头,对隐在人群中的某张熟脸微一点头,鼓声顿歇。
“啊,李上差是吧,有劳了,请。”
“甲将军请。”
甲寅翻翻白眼,以为你不认识我呢,前面还叫着使者,转变何其快也。
却原来此情此景,令李授想起了迎接契丹使者的那一幕幕难堪来,心中暗想,眼前这位,一看就是纠纠武夫,算了,秀才遇着兵,有理说不清,看来,馆舍与饮食都得再精细一些才好。
他的所谓精细,倒不是针对正使,正使自有朝廷迎宾的章程,但随从待遇天差地别,这些卫士的酒肉饮食,好坏却是他这寺卿一句话的事。
“甲将军,您是正使,不知副使是哪位?”
甲寅重重的一拍他的肩膀,差点把对方的肩骨卸下半只来,哈哈大笑道“一个糟老头子,晕船,某见着烦,打发他中途下船了,所以,这使者就某一人,啊,烦请头前带路,某先给国主敬注香。”
“……”
哪个使者不是文采风流的名士,哪知竟然是个连礼节都不通的武夫,李授一个头两个大,若是文士当面,他长袖善舞的本事就有了用武之地,可看这甲元敬,说话做事十三不搭的,李授就后悔了,该请国主下旨,安排一个武夫来配合的。
当下却是推无可推,只好硬着头皮继续。
入乡随俗是礼节,可甲寅此行的目的,便是给这浑浑愕愕还目中无人的南唐上上眼药,蛮着来才是对的。
来码头迎接使者,其实南唐准备的也充分,只是安排的都是轿子,哪知道西秦来人,个个骑马,就连女的也是飞身一纵,身手比男的还爽利,李授更无语了,只好自己坐进了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