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织香瞧在眼里暗暗咂舌,张少英显然知会了官府,但他何时安排的她竟没发觉。张少英一行便跟着那一行人的队伍缓缓慢行,玉织书一行随后跟上。驿道上人多嘴杂,如果他们贸然下手必招致民怨,若搞得朝廷下不来台对异端势力并非好事。由于朝武联盟的存在,朝廷对异端势力几乎不做任何阻拦,这些人越镇压便隐匿的更深,否则他们岂敢这般明目张胆的四处乱走。驿道上人来杂往,她们定会选择在山道上动手造成山匪截杀之相。张少英细细瞧过,玉织书只带了十八个人,各个顶尖,其他属下定随着她在方圆十里以内随行。御留香策马与张少英并行,问道:“就这麽走吗?”张少英问道:“你有更好的办法?”御留香道:“此时盯着我们的岂止他们,朝廷亦如此。”张少英道:“你哪来的讯息?”御留香嘿嘿一笑,问道:“听过甲字一号吗?”张少英神色一紧,暗叹那怪他知晓武林中的一切。
张少英道:“两天后才能接到横网第一批讯息,届时再做打算。”御留香道:“若此时那大美女香消玉陨了呢?”张少英没有回应,逍遥城之人与玄天派很相似,涵养阴阳二气多年,根基稳固。逍遥城一并入仙宗那些人立刻武功大进,刃宗所部加上汉江大营也不足千余人,便算上冥宗也不过五千众,远远不是仙宗的对手。仙宗由于建制改革先后向汉江大营大量增兵,再以重新分排至各地,驻军至少有两万之巨。冷逍遥虽不会对冥宗下手,但对刃宗该不会手下留情。他这种人爱恨分明,一旦笃定当不遗余力。上官蝶舞乃刃宗后人,其身负神功,神思傲洁,定不会束手就擒,他唯一的救赎只有张少英。
张少英已习惯将心事藏在心中,一行走了不到两个时辰天色渐黑,便在荒郊就地歇息。张少英嘱咐众人好生安睡几个时辰,但谁也睡不着,张少英的安静让他们有些不安。张少英白日饮酒太多,此时仍有些微微醉。流音因为白日的缘故,照顾众人更尽心尽力,众人都能感觉到张少英身上散发着一股严肃的气息,山雨欲来的征兆。深夜时分,一行人被砍杀声惊醒,但见不远处的武林盟弟子营地火光冲天,似是遭到了袭击。张少英特意要求自己放哨,此时他竟自顾饮水,漠不关心。玉织香揉了揉眼睛,半夜醒来她着实有些不习惯,她问道:“不救吗?昔日你也曾是武林盟副盟主,这些人算是你的下属。”张少英起身伸了伸懒腰,沉声说道:“异端之辈不可教。”张少英此言一出诸众心神一凛,刹那间肃穆异常。一向少言的田不孤问道:“你的主意?”张少英应道:“无论是朝廷禁军还是武林盟九届弟子总有些害群之马,奇怪吗?”下酆都道:“有些事有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这是你的暗中部队吗?瞧身形好像是双秀。”张少英道:“非常时刻非常之法,之前我们对云都的决策太拘泥。”羽千泷问道:“我们跟着你只想活着看到那一天,如此作为与昔日的我们又有何区别?”
张少英道:“区别在于我们没有时间。”张少英的回答让众人陷入沉默,这对他们的士气是毁灭性的打击。虽然他们明白,即便做再多的好事也撇不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那一条条人命在自己手中陨落,哀嚎,挣扎,诸般情景皆历历在目。开始熟读诗书六经的他们已懂得人伦大义,即便这些人乃其中的败类,他们的性命在侠义信念里也不可随意剥夺。武林争锋向来残酷,杀手以此衍生泛滥,看看如今的黑帮联军大营,经历朝武共剿仍能有如此多的人力,足见这天下的黑暗何其庞大根深。玉织香清楚其中的一切,向张少英说道:“他们需你安抚。”张少英正色道:“务需安抚,我别无他法。”玉织香道:“我有些好奇,如果你是上官姑娘你会怎麽做?”张少英即道:“藏起来。”
张少英与玉织香说话时,羽千泷一行皆缓步走到张少英身畔,场间弥漫着一股严肃之气。张少英当下向众人一礼,说道:“随意屠戮是为不敬人伦,不尊上天,辜负诸位的信任,今后也许更多。”田不孤道:“恭喜你学会纵横派的冷酷无情。”下酆都问道:“是否有一日轮到我们的时候你也毫不犹豫?”张少英道:“以纵横派识术而言,是这样的。”御留香圆场道:“那要看你用甚麽身份。”下酆都不悦道:“朋友吗?”张少英应道:“当然。”下酆都有些生气,说道“你笃定我们无处可去,离不开你是吗?”张少英道:“有这种想法不敢这麽做。”下酆都叹道:“直至刚刚我才发觉我们太信任你,我们好不易重拾那早已践踏千遍的自尊又要迎接你的戏弄吗?明门又算甚麽?”张少英道:“明门这一仗损失惨重,无法补充。左部尽数录入纵横派,其中一部分派往武林盟昭示侠义,一部分拜入玄天派戴罪戍边,只能如此。”张少英一席话道出了明门结局,知晓内情的他们无不暗暗心惊,御留香感叹道:“时代真的变了,都变的这麽聪明吗?”羽千泷道:“你广发武林贴让黑榜杀手来杀你,并以十大资历作为奖赏,且这份武林贴只针对黑榜。江湖人都认为刺杀你难如登天,你做此举不过为了声名。他们不知的是,杀你的杀手蜂涌而来,却尽数败你手上。且杀你的人皆黑榜精英,失败在他们记忆里便意味着死亡。你又给了他们活下去的希望,绘画了明门的一切,于是乎这些身手绝顶的杀手尽数入你麾下。黑榜百年来的根基最后为你做了嫁衣,纵横派的手段果然犀利另异。”张少英道:“换一种说法,这些人杀光又有何用?这武林的一切包括武道诸宗,他们该惋惜的是这些人中龙凤尽入纵横派之手。”
御留香正色道:“一部分遣往武林盟昭示侠义,一部分去往玄天派戍边,看似平淡无奇的背后,皆是朝廷的恩德,无形中再过几年这些人便可成功洗白,好手段!小子,你果然没让老头失望。”玉织香叹道:“武道七宗自身问题不断,皆在寻求改革。黑榜之人非议众多,虽是助力也是麻烦,即便收纳也不敢信任他们,故而他们用不了。纵横派如此轻描淡写的便将一切划归平淡,如此精于算计着实骇人。我数十载勤于诗画江山的波澜壮阔之景,自诩慧通天下人事。今日一见人事纷争尽在真情见性,纵横派只是掌握了人心实际四字。而异端势力只有人心没有实际,失败的结局也许早已注定。”张少英干咳两声,叹道:“世事纷扰,人心为己,真情,也是分等级的,有些人意识强大即便你掏心挖肺也捂不热。双尊的仆人侍候二十多年,该出手绝不手软,二十年捂不热一个人的心,这便是人心。她一面感激双尊的怜惜,一面坚持初衷,两面而为,此种真情视之为五五分成。同样,在云都,在天池会,无论是霸皇还是聂羽,他们从未直言诗画江山是为了造反,驳论天下太平的弊端。异端势力创造的这一切只为保留势力,等待天下大乱揭竿而起。因为云都他们吸纳的皆是受苦受难的穷苦人,无论他们读再多的书,获得再大的权利,对朝廷的失望永远不会消退。无论是云都还是天池会,他们早已备好了两条路,其一以胎息珠延长寿命。其二,江山后继有人。不错,霸皇,东皇的位置无可代替,但面对纵横派设下的层层布局,他们又有多少机会?故而他们并不不是太在乎胎息珠是否能够到手,因为时间会让帮众渐渐接受,只不过这个过程需要时间而已。坚壁清野,隐匿不出,长久对峙,同样拿他们无可奈何,这便是所谓的异端势力。”
张少英一番长篇大论道尽了异端势力之真实,最震惊的莫过于玉织香。这时最紧张的却是流音,她明显感到男主人身上散发的杀气。御留香则哼哼笑了两声,羽千泷问道:“那我们这一切的意义又何在?”张少英应道:“为了重新做人的那一天。”断九泉故作悲伤的说道:“估计你也不会给我们机会了。”张少英道:“我一个狐山起来的小乞丐,见识的人很多但真正的朋友很少,张少英一言九鼎。”
张少英之言众人有些陌生,他今日有些反常。一直关注战局的申屠月提醒道:“都死完了,应该不是双秀。”张少英应道:“昨晚接到密报,昔日的黑暗十方天罗,八方地网划入东京大内皇城探事司,这些人正是其中的一员。”申屠月伸了伸舌头,叹道:“厉害!”一行人所感叹的是纵横派的横网,如此庞大十数万计的建制牢牢的监视着天下的一切,东京讯息每隔七日一报,源源不断的汇聚在各地的枢纽再摘取送到副使手中,一切尽在横网掌握。一行人日夜相伴,都不知晓张少英是如何接收讯息的。张少英有些累了,夏日蚊虫多,他不得又抹了些驱虫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