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韫见过陈娇娘露出如此严峻之态,心底讶然,他目光一凝。
“娇娘,莫非是赵军……”
料想除了刚离去的虎狼赵军,姬韫也想不出还有其它什么原因,令她有此如临大敌的神色。
“姐夫,返楚后我再跟你详细解释,现在来不及了。”陈白起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
“但你的伤势……”姬韫犹豫地瞥向她额头上的伤。
其实在赵军离去时,他内心亦是惴惴不安着,是以能尽快启程离去,他内心是赞同的,然而唯一令他顾及的是一路颠簸会伤了陈三。
陈白起愣了一下,一双水亮杏眸瞅着姬韫半晌,却朗朗一笑:“姐夫,跟一点皮外伤相必,命却是更重要。”
姬韫因她这忽尔一笑,只觉眼前的黑暗似有了萤萤之光,它萦绕着她温婉面容渡上一层柔光,她眸似点漆,明澈清透,有别于以前的痴迷与疯狂的浑浊,反而似夜中星辰无耀自华,使人在不知不觉之中被吸入其中。
姬韫眸光微闪,张嘴欲言,然而她的笑却转瞬即隐,又恢复了之前的严肃,他的心“咯噔”一下,便又悄然落回了原处。
他微侧过脸,长睫落羽轻然,心底不禁自问——为何刚才那一瞬竟觉得眼前之人是如此地陌生,仿佛她根本就不是陈娇娘?
陈白起没注意到姬韫的异常,因为姬韫不知道真相,而陈白起却知道她究竟给自己挖了一个什么样的深坑,再脑子进水地跳了下去。
这次是她的失算,她万万没想到,这次越国被破前往捡漏的各国商队上百,那姒三公子谁不挑,偏偏要藏匿她陈氏这个寒酸可怜的商队之中,更没有想到陈娇娘第一出国购买奴隶竟能将一亡国世子给买回来,还她还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有了包庇之罪。
现在哪怕她真的将他从战犯之中揪出来再诚意满满地押送返回赵国,估计也挽回不了什么了,反而容易被姒三公子狗急跳墙反咬一口,到时候有了包庇前科的她更是水洗都不清了。
只希望姒三世子当真如她先前所料有值得被救的价值,否则——千、万、别、让、她、给、逮、出、来!
她咬紧后牙槽,看着被巨趋赶召集过来的仆伇、脚戴锁链的越国奴隶。
陈白起瞄了一眼后方鼓鼓囊囊的几辆牛车,再让陈叔清点一下队伍总共的人数跟身体状况后汇报。
陈叔乃陈氏食客,哪怕他再鄙夷厌恶陈白起,但在人前却不得不维持基本的尊重,是以她当众下的吩咐他也只能咬牙忍着去行事。
“陈氏仆伇因路上得热症的丢了三人,赵军来袭商队护卫逃跑四人,如今剩余仆伇17,皆乃健康有力之人,这些贩买的越国奴隶32人,皆无异常。”陈叔施一礼后,语气平淡道。
陈叔所谓的“丢了”不是指失踪,而是指被商队“抛下”。
陈白起瞥了一眼底下那些仆伇与越国奴隶,他们大多数人的面容都显得憔悴黑黄,头大跟手粗壮关节肿大,但身子却瘦长骨感,这是长期劳作加营养不良造成的情形,特别是被狠狠折辱过的越国战犯,他们根本不似陈叔所言的健康、正常。
但她见姬韫、巨等人闻言皆表情正常,并无反对或异议之色,这才想起,在这个战乱的时代大多数人都是长期处于营养不良的状态,所以他们的肤色不是黑便是黄,而一身白皙的皮肤跟明亮的眼睛,是贵权门阀才能拥有特征。
而连良家子都不是的仆伇,通常只要不是伤病痛得爬不起来,皆属正常范畴。
“将那几车越国货物全部卸掉,还有帐篷锅具碗瓢等沉重之物,所有人身上不留任何物件,全部轻装上车返楚!”
“什么?!”陈叔猛地抬头惊呼一声:“不行!这趟货怎么以能丢,我等逗留越国半月才从赵国手中匀来这么点,你竟然全部要扔掉,你疯了吗?!”
货是我陈氏的,扔还是留干你甚事!陈白起多想不留情面地甩出这么一句打脸的话,但现实却是不行的,她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冠上目无尊长无德之罪。
陈白起缓下严肃面容,眸光恳切,波光纭动:“陈叔,其实有一事娇娘一直沈沉于心中,事已至此娇娘不得不说。”
她微微蹙眉,唇瓣轻颤,愁容惹人青睐,似忆起某种令人恐惧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