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宫
时间拉回昨晚陈白起制住楚沧月冲入紫樱阁之后,楚沧月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微微阖眸,身氤氲起气流如烟荡散了飘落的雨滴,他浑身一震,僵硬的身躯一个踉跄朝前,手脚已是可以动了。
他却没有行动,而是直起身子仍站在原处,他拉下盖在头的衣服,这是陈白起留给他仅剩的温柔,或许是因为贴身穿着过,他将脸埋进衣服中,便余留的体温与馥雅香气让他如吸毒一般。
雨水慢慢浸湿了他的发,他的衣襟与肩膀,他依旧站在原处,直到他察觉到紫樱阁内那道令他眷恋的气息消息后,他方将衣服收好走进了紫樱阁。
他步了二楼,看着已是空无一人的楼阁,那敞开的门扉后,时间仿佛一下回到了几年前,那时紫樱盛开如云似霞,满树烂漫,他们相见欢笑,眼有憧憬,谈笑醉酣于案前,落樱化作翩跹万玉娥,一片落于她发间,她看向他,笑眸微弯,美得叫他心动。
风轻,花香,人好。
他当时以为属于他的一切苦难都终将过去,他找到了那个可以相伴一生的人,她敬他重他护他爱惜于他,他想将这样一个如此独特又唯一的她留在身边。
他要让她成为他的人。
可他一直忘了问她的意见。
忘了问她,是否愿意换个身份陪伴在他的身边。
那时的他是如此自负,他从未想过她会拒绝他,因为她明明是那样看重他,就好像他是她在这世唯一存在的意义。
明明他想了那么多的如果,那么多的美好……
楚沧月疲倦又湿冷地走到陈白起曾坐的那个位置,在黑暗之中再慢慢地躺下,瘦长而孤寂的身影投射在地。
“你说,你说白起这个字是你给你自己取的,因为你想当一个叫陈白起的战神,你从来都没有改变过志向,所以我该成全你的,是吗?”
“你还活着……”
他低低哑哑地笑了起来,像一个不落坟的孤魂野鬼一样飘在空荡漆黑的夜里。
“你不知道,我有多久庆幸你还活着……”
他掩臂于眼,耳廓滑落的泪打湿了铺在地的毛毡。
他哽咽得几近失声地呢喃着。
“我曾起誓,只要你能活过来,我便什么都不求,无论什么都甘之如饴……”
从看到她为他而落下泪的那一刻,楚沧月便再也没有办法阻止她了。
她的一滴泪,在他心中下起了倾盆大雨,他发现他什么都做不了了,只能由她来去自如……
——
如陈白起所料,城门处设了哨卡,但对她而言除非楚沧月亲自来拦,否则百成千的人的阻挡都是虚设无形。
离开了丹阳城,陈白起让姒姜给他们都重新改换个样子与身份。
这事巫长庭早有考虑,因为他们都身负武艺,若化身为江湖人士走一堆倒是太惹人注目了,可化为四处流浪的普通走货商,而陈孛一看一自闲散富贵气,肉松软懒,扮作下层人士或行走江湖的人都不妥,倒是可以继续当一个郁郁不得志的落魄寒门士子。
总之就是一家五口为生活奔碌的普通人。
陈白起扮演妹妹,穿着粗布蓝衣,脸涂黄,但由于天然丽质,再往丑了扮亦自有一份清丽。
姒姜扮二兄,不变自身那宽肩窄腰的纤瘦的身材,只在手脚处做了工夫,让其粗大黑糙,样子倒也是与陈白起往丑了装,但为了与陈白起有兄妹感,他亦保持了一定的秀气五官。
巫长庭扮大兄,身材加了码,让其修长劲瘦的身材粗犷了许多,皮肤加黑,将眼睛部分加深,眼角加长,令其柔和平顺的眸子变成了一双厉冽凶目。
长圭囝的装扮是最随意的,姒姜给她涂黑了,加几个大麻子就不管了,反正过不多久巫族便会来人将她接走。
落魄的寒门士子陈孛则加了八字须,眼睛部分多加几层褶皱,肤色腊黄,乍一看确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学究。
装扮好的他们自然不能乘车,将车犊卖了,陈白起买了几匹马又添置了一些“货物”便直奔最后一块图符标示的地图区域——梁州。
梁州位于秦国偏北,那处寒山冰川延绵的高山地区,气候恶劣,还不到最冷的寒冬当地的人便早早穿起了厚袄子,戴毡帽,穿皮帮靴,一进城便可见一个个都穿得“虎背熊腰”的。
到了梁州几日,巫长庭去租了一家佃户的空屋暂住,陈孛长时间赶路身体不太舒爽,日常便在屋里待着,巫长庭则去帮陈白起四处打听消息,而陈白起与姒姜他们一边假借着卖货来正当盘亘的理由,一面到处寻找最后一块图符。
姒姜与陈孛都听陈白起讲过图符的作用,也知道她来梁州的目的。
“小妹,察觉到了吗?”为身为二哥的姒姜是卖货的摆摊人,连出摊几日的他渐渐有些不耐烦与人讨价还价的扯皮买卖。
他们摆摊的地方是一条狭窄的土泥板街道,四周围都是卖货易物的小商贩,叫卖吆喝的声音从不缺,只是这片区并非富人光顾的地界,所以来往都是一些嘴皮子利索又拮据抠唆的平民,他们可不会在这些看起来并不名贵的东西一掷千金,反而是能省一分是一分。
系统的标示只有一个大概位置,具体藏在哪一处或者哪一个人手中却需要靠她自己了。
陈白起也觉得没有时间再慢慢找了,她想了想,对姒姜道:“你继续摆摊,我去想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