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尽全力,只是让那人直往后倒退了几步。
“将军……老刘……老刘死了!”那举着刀扬言要杀俘的人正是千长涂二狗,他的眼眶发红,虽然平日里他和老刘争执颇多,可那些争吵顶多只是各自意见的不合,上了战场,两人照样是生死与共的兄弟。
可就在刚刚那一场突击之中,老刘一人冲在前方,却中了一记暗箭,随后被两名手持长枪的士兵给掀下了战马。
枪头深入他的胸膛,刺穿他的心脏,流淌的鲜血逐渐在他身下形成一小滩血池。
秦轲低下头,回头望了一眼,那满眼畏惧的唐国士兵,又望向己方阵营的墨家骑兵,一时有些沉默。
出城的时候,还是三个千人,如今却只剩下一个涂二狗了,打仗这种东西,总会伴随着死亡,而且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该轮到谁。
阿布也走了过去,望着涂二狗低声道“涂将军,杀俘终究不是什么好事,如果不是我们喊着放下兵器不杀,这些唐国人不会这么快就束手就擒,假若你现在举刀,唐国兵怕是要反……”
涂二狗当然也知道杀俘有可能导致的后果,最终只能放下长刀,捂着眼睛蹲了下来,带着哭腔道“我怎么向老刘家婆姨交代哟……他的女儿,今年才三岁啊……”
秦轲和阿布对视了一眼,都是摇头叹息。
这时有一名小将凑上来,低声问“将军,加上之前那四百骑兵,我们俘虏了将近两千人,这些人到底怎么处置?总不能……就这么放了吧?”
放当然是不能放,但要让秦轲出尔反尔,将他们尽数屠戮,他也下不了这样的狠手。
所以秦轲命令道“把他们的盔甲都扒下来,收缴他们的兵器和战马,分少许粮食给他们,带不走的草料跟着盔甲一并烧了,就这样吧。”
“是。”
很快,唐军的队伍中传开了秦轲对于他们的处置,他们得知自己竟能留下一条性命,纷纷开始感恩戴德,甚至有一些唐兵模仿着墨家稷城的口音大声致谢起来,而更多的兵士则是在争先恐后地脱着身上的盔甲,仿佛一群想要从蛋壳里破壳而出的小鸡。
只是在这些人之中,却有一个不谐的声音。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你们是唐国的兵,哪怕是败了,也该以命相随,可你们看看……”
在刚刚一轮冲锋之中,铁大人不知怎么居然保住了性命,只是他的衣袍多处烧焦,头发也满是血污,一块一块地纠缠在一起,感觉连锦州城里的乞丐都不如。
“你们这么做,对得起项将军,对得起国主,对得起唐国的百姓么?”他像是疯了一般跑到一名校尉身边,用力地握紧他的双手,阻止他解下自己的盔甲,一边嘶吼着“不许解!”
只是他的这些喊声,并没有让那些唐军羞愧,反倒是一个个军士目光逐渐变得鄙夷,在他们看来,局势已然如此,败了即是败了,能苟活下来难道不是不幸中之大幸吗?
为国豁出命去?那是在战场上,两军对垒,谁的胸中都有一股子血性,可现在……
“铁大人,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反正你都不用拿刀上阵,也只剩下一副伶牙俐齿了……”有人讥讽道。
“你们……”铁大人眼中鲜红一片,指着众人的手微微颤抖“就算死战到底,那也是死得壮烈,缘何要像现在这般跪在地上当一条丧家之犬?”
许多唐军听出了铁大人话有所指,脸色一变,原本还对他有几分忌惮,突然耐心就消失殆尽了,说起来,这家伙一路上都不讨人喜欢,有几人相互使了颜色,随后各自点头,向着铁大人靠近,大概是想要制住他,免得他干扰大家投降示好。
铁大人一个文官怎么可能拗得过这群武夫,自然很轻易就被架了起来。
“铁大人,你有这份心是好事,不过嘛,兄弟们都还想活命,就不陪您了。”
可当这时,却有一道利芒闪过众人眼前!
其中一名扛着铁大人的唐军用力地捂着自己的喉咙,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那从空中摔下显得狼狈不堪的铁大人,几乎不敢相信面前的一切。
而铁大人落了地,他手中竟然还暗藏了一把匕首,他拿着这把匕首指着所有人,笑得癫狂“你们!你们这群迎风而倒的墙头草,枉费唐国父老乡亲拿着辛苦种出的粮食养你们!”
他环视四周,似乎是终于失望了,冷笑道“要苟且偷生,你们自己去,我铁东南,绝不降!”
匕首转了个方向,被他猛地插入了自己的胸膛,尖利的锋刃瞬间穿透了心脏,剧痛令他的面目狰狞不堪,他就这样圆瞪着眼睛,向着后方倒了下去。
所有人这一刻都睁大了眼睛,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一向看起来最是软骨头的文官临了会迸发出这股凌驾于众人之上的强大力量,更是不惜自裁来贯彻自己的忠义。
只是他一人的忠义,又能如何?他的行为,最终不过是引起了一小部分人在极短时间内有些羞愧,大多数人回过神来的时候,继续面无表情地脱着自己的盔甲,成片成片都是窸窸窣窣的声音。
“好吧,我知道了。”秦轲听说了这件事情,微微皱眉,叹了一声道“指派几人将他埋好……”。
摆摆手让来报的人退走,他坐在山坡上,伸手抚摸了一下蔡琰的额头,她睡得正沉,热度似乎已经降了些许。
随后他用水袋里的水浸透了巾帕,再一次敷上了她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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