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琰嘴角一掀,也不知是冷笑还是满不在乎。手下本来应该弹出的徵音,竟然变成了变徵。这个变化哪里瞒得过此道高手的嵇康,他心中一喜,以为蔡琰已经受到自己的影响而动摇了。
岂料蔡琰变化的不止一个徵音,接下来的好几个音根本就接不上刚才的《阳春白雪》。虽然已经改了曲调,但曲韵仍在,明显是有意为之。
嵇康眉头大皱,细想之下忽然恍然大悟:有人曾言,蔡琰与周瑜在天师教大比试中以奇取胜,大概就是这种招数。
“你奇任你奇,我曲故我曲。”嵇康如是想,“只要不去理她的变化,专心致志弹好我自己的曲,她自然会落败。”
嵇康打定主意,就像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辛勤学子,埋头弹琴,对蔡琰的琴声充耳不闻。
蔡琰嘴角再次掀起,这次任谁都看得清楚,她在微笑,笑得胸有成竹。“你自顾自弹,就能不受我的影响吗?太天真了。”
自从史辛教蔡琰编曲,又经过和周瑜这种音律高手过招之后,她仿佛一下子找到了通往音律最高殿堂的道路,虽然这条路有点长,但已经一脚踏了进去。
《阳春白雪》是蔡琰自创曲目以前最喜欢,最熟悉的曲目。她弹奏的时候,可以把不同的音律旋律加入其中,不止是史辛教的后世流行曲,还有某些古曲的片段。有时兴之所至,还临时加进突发灵感的旋律。
对嵇康这种态度,蔡琰自然有对付的策略,不然她也不会笑。经过这大概一炷香的比拼,蔡琰已经大概理解嵇康这首《醉竹林》的曲风。
眼看嵇康的手指又要弹出一个“羽”音,蔡琰抢在他前头先弹了个“羽”。两个“羽”同时弹出来,嵇康眉头一皱,却不大放在心上。古曲一共就那几个音,重复也不奇怪。
一个音相同当然不奇怪,但如果接下来的音部相同,那就让人很起疑了。就算嵇康刻意不去听蔡琰的琴声,但连续几个音都相同,而且蔡琰总比她快一步弹出,这就让嵇康大吃一惊了。
“她怎么知道我下一个要弹什么音的?”
“她下一个还能跟得上吗?”
“我要不要改曲?”
这些问题一直困扰着嵇康,让他一时举棋不定,右手抬了起来,却不知该弹什么。
“机会来了!”
蔡琰心中一喜,弹出了一个“羽”音。
嵇康双目失神,竟然也跟着弹了一个“羽”音。蔡琰连续弹出几个音调,嵇康都跟得一模一样。
胜负已定!
蔡琴手中的琴声突然中断,右手轻按琴弦,笑吟吟地看着嵇康。
嵇康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在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落败了的时候,收起了狂傲不羁的表情,变得佩服万分。他站起身来,行了个标准的儒家大礼,“天下之大,能人辈出!我嵇康今天算是见识到了蔡小姐的厉害,请蔡小姐原谅我开始的无礼。”
蔡琰起来回礼,“嵇康先生刚才一首《醉竹林》,意境高深,曲韵久远,不比任何一首名曲差。”
嵇康苦笑道:“差远了,差远了。刚才蔡小姐一首《阳春白雪》都能把我打败,岂敢担此美誉。对了,我听闻令尊蔡邕先生在音律方面沉稳老练,和刚才蔡小姐顺手拈来,随意为之的曲风大为不同。”
他顿了顿,续道:“其实音律和学术是殊途同归。蔡邕先生是天下皆知的大儒,他的音律必定继承前人的传统,又以儒术改良之;而像我这种以道术为尊的,最尊崇无为而治,有时狂性大发,就会乱弹一通。”
“蔡小姐的曲风,继承了前人的正统,光明正大。又融入了道术的飘洒,剑走偏锋,处处出人意表。果然是高!不知蔡小姐是自行领悟,还是经过什么高人点拨呢?可否给鄙人引荐一下?”
蔡琰见嵇康分析得句句在理,不由点头道:“嵇康先生既然说得出这番话,水平就不在文姬之下。点拨我的那位,也不算是什么高人,他大概连琴都不会弹。但他又确是让我悟出许多乐理的领路人。你说奇怪不奇怪?”
嵇康神情激动,“这才是真的高人啊。道经有云,世间万物逃不出一个&039;道&039;字。而这位高人随便点拨就可以让蔡小姐琴术上一层楼,他还不会弹琴,这就证明他的指点有可能是最高级的&039;道&039;,有可能适用于各种场合。”他双眼发光,“听此高人一言,或许胜读万卷书,蔡姑娘一定要替在下引见引见。”
“这位高人,就住在这个房间里……”蔡琰一指史辛的房间,神色立时变得悲伤,“只不过他现在沉睡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