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北觉得全身有些冰凉,这件事情的背后,是天道在作祟,还是天道也有可怖的天敌,或是有窥视天道的隐秘存在,在丈量这个世间的尺寸?
而这些撞上事情的凡人,不过是巨轮倾轧下的蝼蚁浮尘?
他张了张口,很想说一句:“我想知道,即便是死,即便粉身碎骨,即便永坠轮回。”
可是,他不敢开这个口。
自己强大吗?足以抵挡神秘的心肌梗塞吗?足以抗衡未知的恐惧吗?
苏北不确定,不敢赌。
他死死的看向裴十三,问道:“可是,你和郑培元都活了下来。尤其是你,直到现在,仍然活得很好。”
这确实是另外一个疑点,如果心肌梗塞很可怕,那么为什么裴十三和郑培元都逃脱了当日的劫难?
“哈哈哈!”
谁知听到这句问话,裴十三反而仰天大笑,“你看我真的活得很好吗?”
他的目光扫过地面上静静躺着的裴小云,然后望向天空,望向那一点点晶莹的星光。
他仿佛从那闪烁的星星上,看到了遥远而熟悉的身影。
而他仰天长笑的笑容里满是悲愤,满是凄凉。
苏北不由怔在了当地。
裴十三长身而立,挺直了脊背,浑然不屈这天地。
他向苏北缓缓迈出了两步,迎着星光孑然站立。
苏北看向他,看向他浑浊的目光,顺着他的眼神,看向地面的裴小云,看向天空的星光,再到最终落在站在麒麟阵纹中间的裴十三身上,倏忽看出了一些什么。
“不对,不,这不可能!你……”
苏北突然讶异的后退了数步,伸手指向裴十三的脚下,惊呼道。
只见那脚步之下,光滑、微亮的地面,映照出麒麟阵纹整齐流畅的线条。
可是,在那星光照耀之下,眼前的这位老者,脚下四周空空荡荡,竟然没有映照出一丝一毫的……影子!
而此时此刻,星光、明月斜照而下,苏北自己的脚下,明明有清晰而狭长的影子。
如此对比之下,更显示出裴十三的古怪。
刹那间,许多灵异而古老的传说,浮现在苏北的心头。
听说,只有滞留在世间的亡灵,才会没有影子,因为光芒照不出他的黑暗。
苏北惊诧到了极致,指着裴十三,再次问道:“你……莫非早已经死了?可是,不对,不对,你的寿命明明还有……”
他想到了“戎”字档案里的裴十三,对方的寿命未终,这说明对方并没有死。
裴十三微微摇头,笑道:“是啊,我是没有死,可是离死……也不远了。”
他先知先觉的叹息,似乎已经预感到自己的死期将近。
“苏北,你可知我的孙女因何而死?”
裴十三转过身,凝望地面上面色惨白的小女孩,怅然问道。
苏北自然是明白这里面的故事和缘由,没有遮掩,坦诚说道:“听说,是因为心肌梗塞而死。”
“是啊,心肌梗塞。”
裴十三长长的叹息道,“我的儿子因此而死,我的儿媳妇因此而死,我的孙女也死了,如今,我也不远了……可悲啊,我裴氏一族,要至此而亡。”
苏北默然,不知道该如何言语。
而眼前的老者,悲怆到极致,自言自语的说道:“可是你知道吗,他们并没有从我的口中,得到一丝一毫的关于南极冰川的隐秘。他们之所以会死,只不过是因为我还活着。”
这一句话,立即如冰枪一样,刺穿了苏北的心。
他虽然不曾亲身经历裴十三的一切,但是在此刻却仿佛感同身受。
是啊,他只看见裴十三从心肌梗塞里活了下来,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裴十三失去了什么。
这……或许就是天谴吧?
苏北莫名的想到了张二狗,这天地何其神秘,值得万千生灵敬畏。
而自己不过是得到一个小小的键盘,竟然就觉得天道尽在自己的掌控之下。
他不由冷汗涔涔,惊出了一身冰凉。
如果自己真的这么天真下去,那么恐怕有一天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他伸手按在了口袋里的OPO手机上,万般犹豫,这就像是一种毒药,用之舒爽,弃之不舍,却随时可能致命。
裴十三摇摇头,最后自嘲的笑道:“如果不是我将唯一的养子赶到了国外,恐怕他这样的非血亲之人,与我再待一阵子,也会不得不惨死吧。可惜,我的孙女……是我没有想到的。”
他的语气里,微微颤抖,充满对裴小云死去的悔恨。
苏北隐约明白了他心里的悔与恨,恐怕在裴十三的想法里,他没有料到心肌梗塞的事情,会祸及到第三代。
而且,他没有什么选择,他也不舍将年岁幼小的裴小云,交给其他人抚养。
这反而导致了悲剧的发生。
苏北轻轻一叹,安慰道:“裴老,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你如果想施展招魂引灵阵,那么我愿意为你镇守此地,不让外人、外物,乃至一只野兽惊扰你的阵法。”
裴十三的语气在刹那间凝滞,深深看一眼苏北,止住悲伤说道:“少年人,你听说过招魂引灵阵?”
这是裴氏的秘传,即便连与他朝夕相伴的郑培元都不知晓,可是眼前这位少年怎么会知道。
苏北微微点头,早就想好了托词,解释道:“不错,家父有一个名号,裴老或许听说过,他叫……京都龙王。”
这个名号一出,裴十三立即面色一惊,旋即化作肃然。
他清矍的身体面向苏北,目露敬畏和释然,说道:“原来是宗师之后,难怪如此见多识广。”
苏北颔首,明白裴十三通过郑培元和京都龙王两件事,终于不再戒备和警惕自己。
他看一眼地面上的裴小云,没有急着询问自己的其他问题,而是语气真诚的说道:“裴老,时辰差不多了,苏某不敢再惊扰你的布局,就在五百米之外,为你守一守这山川湖泊!”
说完,他飞身向后,虚空踏步,落在五百米外的半空里,盘膝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