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芙闻言,脸上闪过些许诡异的笑容,连身子都往德妃娘娘的方向凑近了些,低声回答道:“血统不够纯正,便不会想那些不属于他的东西,别人也就不会瞧着他碍眼,生出别的心思,这样他也就能安安稳稳地长大了!”
她知道自家这两个陪嫁丫鬟是好意,也想着要摆上两桌席面,安安所有正院婢仆的心,但是一想到四爷那张愁云密布的苦瓜脸,她就提不起兴头来,只得安排诗兰准备打赏婢仆的荷包,免了厨上仆役们苦劳准备了。
“主子,您太委屈自个儿了!”诗情一脸不高兴地替尔芙抱着不平。
尔芙无所谓地笑笑,柔声安抚道:“无妨,我一点都不觉得委屈。
再说,你也知道四爷他最近心情不好,因着弘晖阿哥的事,这府里上下,谁不是提心吊胆、担惊受怕的过日子,连点颜色艳丽的衣裳都不敢穿,生怕惹怒了四爷,咱们又何苦自寻烦恼呢。”
说到这里,她笑着将诗兰她们等几位一等宫女叫到近前,指着炕桌上摆着的一摞荷包,轻声说道:“与其大摆筵席,招惹是非,还不如赏些银钱实惠呢。”
“奴婢就是替您觉得委屈。”诗情闻言,扁扁嘴,轻声嘀咕着。
尔芙笑笑,却并不在意。
因为这内宅里的事情就是这样的简单,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
前些日子,她莫名其妙地背上了谋害皇室血脉的恶名,人人都等不及地凑上来踩两脚,做尽了落井下石的事,真是破鼓万人捶、墙倒众人推,但是如今四爷和德妃娘娘都旗帜鲜明地站在了自个儿的背后,就算自个儿仍是小心翼翼地闭门不出,在后宅里讨生活的这些女人和奴仆也会处处敬重、尊崇自个儿。
既然是如此情况,尔芙又何必去触碰四爷的逆鳞呢!
在后宅讨生活的女人不容易,生死荣辱都牵挂于男人一身,苦极了。
尔芙心下感慨,面上却仍然挂满了笑吟吟的喜色,她是在意四爷的看法,但是她也不会让自个儿强作悲苦之色,瞧瞧府里那些惺惺作态的女人们,得着弘晖的死讯,高兴得都快要合不拢嘴儿了,却还非要摆出和四爷感同身受的伤心模样,一张脸都快拧巴成一团了,怎么瞧怎么觉得恶心、虚伪……
就在如此诡异的气氛下,陈福护送着弘晖的棺椁回到了京中。
康熙帝还在世,四爷也好生生活着呢,他这么一位有皇室血脉的晚辈死了是不够资格在府里发丧的,甚至棺椁都不能进京,陈福在得到四爷准许后,便直接将弘晖的棺椁送到了恩济庄上。
恩济庄,也是先福晋乌拉那拉氏曾停灵的地方。
四爷这样安排,一来是这里的庄户都是些府里的老人儿,有些甚至还是先福晋乌拉那拉氏的陪嫁,二来是先福晋乌拉那拉氏曾再次停灵,墓地也距离这里不算远,从某种角度来说,也算让她们母子团聚。
说来是有些可笑,有些荒唐,却也是四爷这位父亲的一份心意。
四爷也在陈福归来后,直接前往恩济庄了,他要去见弘晖的最后一面,同时也是担心庄上的那些庄户看人下菜碟,让弘晖最后一程都走得不安心,一块和四爷去的,还有心伤哀痛至极的乌拉那拉氏和弘晖院里的那些女人。
这一路,走得并不容易。
他静静地坐在马车里,听着后面几辆马车传过来的哭声,心里感触颇多。
一方面是感慨弘晖走得突然,明明是皇室子孙,却连个品级爵位都没有,走得太寒酸了;
一方面则是在感慨弘晖的年少荒唐,一个皇室出身的阿哥,又有他这个亲王阿玛做靠山傍身,便是他再不成器,只知道提笼架鸟、听戏玩蛐蛐,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偏偏为那么一个心机叵测的戏子离府出逃,将自个儿置身于险地……
同时他也在反思,是否是他这个做阿玛的太严厉了些……
四爷明知道弘晖心性懦弱,遇事没有主见,难成大器,送到御前,混上一份不好不坏的差事,便也就是了,为何还要逼迫他去军中历练,如果不是自个儿逼得那么紧,兴许弘晖也不会遇到这样的危险了……
他就这样左思右想得想了整整一路,满心的懊悔和感伤。
“主子,您得保重身体啊!”苏培盛一脸担心地瞧着眼圈都红了的四爷,低声劝道。
四爷微微摇头,压下了心底的酸涩情绪,深吸一口气,神色如常地走下了马车,来到了匆匆布置起来的灵堂之中,看到了棺椁之中的弘晖。
弘晖因秘药暴毙而亡,致使其五官扭曲狰狞,皮肤青紫发黑,加之路途上耗费的时间,尸身也略有腐败,便是有奴仆替其整理仪容,却仍然显得很是骇人,不过四爷并不畏惧,他满脸悲容地看着弘晖,抬手拂过弘晖狰狞的面容,一直压抑着的眼泪,终于流出来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四爷看着从小在自个儿跟前儿长大的弘晖落得如此下场,便是再坚强,却也忍不住落泪,更别提随四爷一道而来的乌拉那拉氏等人的反应了。
灵堂之中,登时是哭声震天,凄凉莫名。
四爷不愿意在这样的气氛下多待,也不愿意在人前太失态,他扭头瞧瞧乌拉那拉氏等人,便招呼着在旁伺候的陈福,迈步往外走去,边走边问道:“和本王说说,到底是什么情况。”
陈福赶忙跟上,低声向四爷说明他一路所见所闻。
“当地衙署那边怎么说?”四爷静静听完,不置一词,沉默许久后,这才哑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