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四毛就是在这场潮灾中完蛋的。
他常年收租的几个村子和桑园统统遭了灾,庄稼被淹,农户全家都漂浮在了海水中。他的东家不但放出去的贷款打了水漂,投资的桑园和棉田也全部完蛋――海潮冲刷过的地方,土地会盐碱化,价格大跌。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这些桑园棉田跌停了。
于是钟四毛在看到商行东家上吊的同时,自己也破了产他省吃俭用攒下的那点银子,包括借来的资金,也是入在商行帐上一起投资出去的。
接下来,要账的帐房被要账的上门催债
赔光家产后,破产的钟四毛只能带着老婆娃娃跑路了。好在现如今跑路比较方便――杭州城外的塘庄在常年“招工”这件事,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
自从某人跑到福州领了游击将军印信的那一刻起,原本已经渐渐维持不住的“杭州站地下秘密人口输送线路”,就索性挂起了“曹氏粮台代办处”的招牌,开始了半公开的“劳务中介”活动。
塘庄门外,杭州城里的菜市口,甚至包括苏州城外,杭州站都设立了“劳务摊点”,随时准备着将“招聘”来的苦哈哈们运走。
于是带着全家走投无路的钟四毛就在塘庄挂号上了船。结果到了大员以后,一家人却发现并没有遭遇想象中的苦难,日子反倒好过了很多。
钟四毛和自己8岁大的儿子先是齐齐进了小学。然后没用多就,钟四毛就跳级到了中学。
到了这时候,钟家人突然发现,他们又有钱了!
钟小弟在小学吃喝学费全免不说,钟四毛本人从进了中学的那天起,不但食宿校服课本文具免费,而且每月还有2两银子的奖学金
“这不就是县学里的廪膳生员吗?”可怜钟四毛一个伙计出身的,临了破产后居然还混成了从小自己就羡慕的廪膳生员
钟家女人同样有事做会算账的她很快就在街道办当上了库管,负责记账和给新移民发放锅碗瓢盆,每月的工资是3两银子。
钟家的元气就这么恢复了过来他们仔细算了算,按照现在的收入情况,大概用不了三四年的功夫,就可以还清房贷了。
所以钟四毛现在对曹氏这个军阀政权的感激之情是与日俱增。是的,在明人眼里,曹氏和历史上的郑氏一样,就是一股传统军阀而已,和吴三桂,毛文龙之流没什么区别。
等一群留着短发的“廪膳生员”说说笑笑来到学校食堂后,岁数小的初中生们早已经端着铁餐盒在大口吃饭了。
今天的午饭平平常常一大块经过油炸的茄汁黄唇鱼是主菜,配菜是炒时蔬,每人还能领到一小碗酸奶。主食是土豆泥,烤海苔和紫菜蛋花汤不限量。
大口吃着酸甜味的,上面浇着红色茄汁的油炸鱼块,钟四毛由衷地感到心满意足。
明国那边不是没有上等餐肴,名品名菜,但那都是大户人家,或者商人摆宴时才能吃到。像这边县学里的普通一餐能做到如此美味的,钟四毛还是平生仅见。
食堂里一片咀嚼声,其乐融融。当大伙吃到一半的时候,教师们也陆续走了进来。
当四五个教师鱼贯走进门后,学生们依旧在埋头大嚼食堂里不用行礼。
而当老师们路过钟四毛身后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肩膀上被人轻轻拍了一下,然后耳边响起了一句不大的声音“吃完后去校长室一趟,有人要见你。”
钟四毛愕然转头,却发现说话的是姜尚老师――赤?中学岁数最小,学问却极深的一位老师。
说完这句话后,已经戴上了一副进口近视眼镜的姜尚,轻轻拍了拍钟四毛的肩膀,微笑一下后,扭头走了。
钟四毛这会却不淡定了。尽管他从没和校长交流过,但他知道校长是此地的大官儿,就像明国的国子监祭酒兼礼部侍郎一样,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所以钟四毛几口将盒里的饭吃光后,急匆匆出了食堂,赶紧往3层高的行政楼跑去。
到了楼厅,出示学生证和说明缘由后,钟四毛被门卫指点到了三楼最里间的办公室。
当他战战兢兢敲开门后,首先看到的是占据了两堵墙的书架和书籍。而办公室里穿着一身淡黄格子西服的白嘉宝校长,正在温和地伸手示意他走过去。
在校长身旁,坐着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
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