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毅第一次跟他们见面时,做过自我介绍:“幸会幸会,在下宁立恒。江湖人送匪号血手人屠。”
“……这位是灵山仙子。魏凌雪。”
宁毅当时就愣了好几秒,以后就决定不跟这些人一起做自我介绍了。
江湖一事只是宁毅闲时的消遣与恶趣味,自然也不至于为此认真太多,一行人穿过街市,过得不久,也就到了那四季斋的所在。四季斋临河。由附近的三重楼院相衔而成,后方还有不小的院子。这里原是杭州城内最大的集古斋之一。收集各种古玩文物,同时也收各种时人字画,贩卖书籍时文,宁毅原本看各种传奇小说,也来过一两次,只是在破城之时,四季斋被洗劫一空,后来辗转被人买下,如今被开成了酒楼。名字倒没改,此时老板的名字叫做陈百年。
“先时四季斋的郭老板与我楼家还有些往来的,城破之后,不知道去哪了……”马车渐近时,楼舒婉望着那楼宇蹙了蹙眉,只是随后便又舒展开了,“不过,如今这陈老板原本听说是叫陈万年的,义军起兵时,他跟着贩卖吃食,将自己的铺子叫做万年堂,听说圣上也曾光顾过。哪里都离不了吃的,义军声势越大,他的生意也就越做越大了。不过圣上称帝之后,他又怕越了本分,赶忙把自己的名字叫做陈百年,生意也改成百年堂。因为百年堂跟四季斋很贴,所以就把这边买了下来,当他在杭州这边的第一个铺子。”
说着有关四季斋的这些轶闻,家丁在路边停好了马车,两人朝着那翻修一新的酒楼门口过去。今夜在这四季斋请宴、开文会的人名叫朱炎林,乃是方腊永乐朝新任的翰林学士。说起来无论在哪朝哪代,翰林基本上都是士人阶层的顶峰,不过永乐朝的情况稍有不同。
此时朝堂初立,有实力的武将与有能力的文人已经分润了各种务实性的职位,翰林就目前来说是个闲职,在官员之中,地位半高不低。说不怎么样吧,将来随时可能上位,看得重了,他们手上其实又没有实权。大抵来说,是上面觉得某些人有能力有学问,一时间又不知道插到哪去,闲着又亏待了对方,因此给的职位。
但无论如何,对于大量甚至得不到官身的幕僚、才子来说,翰林之职,还是令大伙都趋之若鹜的。这朱炎林做得一手好诗词,早就在方腊军系中混迹,也颇有些人际关系。今夜的宴饮,前来赴会之人便着实不少,例如宁毅在文烈书院如今的同僚王致桢、刘希扬,或是曾经有过些不愉快的屈维清、郭培英,据宁毅所知,今天也是过来了的。
宁毅在书院中相对,而且他今天邀请了楼舒婉,并未在书院中提及文会之事,此时下了车,倒是在前方的人影中看了看,倒是看见了正与人交谈的刘希扬。走过去时,刘希扬也看见了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之色,随后倒只是拱拱手,并未过来打招呼。他是杭州本地人,大抵认出了女扮男装的楼舒婉,对于书院中如今在传的宁毅的红颜知己,他大概知道一些底细,楼家如今扶摇直上,宁毅攀上这根高枝,让人有些不耻,也……有些羡慕。
“刘希扬……”楼舒婉瞥了那边一眼,轻轻说了一句。
“认识?”
“算不上认识,不过见过。刘先生学问很好。”
楼舒婉笑了笑,两人到得门口,眼前的人也多了起来,便在此时,听得后方隐隐传来些动静,两人回过头去,街道一侧,正有人停了车马,朝这边过来。身前身后,有不少人都已经拱着手迎上去,虽然此时来的多是文人,保持着克制,但仍然可以让人感觉到那股热度,来人身份不低。人声嘈杂间,宁毅只隐隐看到那边来的是个年轻公子。
“那是谁啊……”楼舒婉自言自语了一句,随后后方有人说话:“请让让请让让。”宁毅与楼舒婉避开一侧,才发现从酒楼中迎出来的正是这百年堂四季斋的老板陈百年。楼舒婉看着那身影迎过去,随后思考的眉头也舒展开了,拍了下折扇:“哦,那是娄静之。娄相的儿子……立恒应该见过吧?”
“没有啊。”宁毅想了想,笑道,“我该见过吗?”
“倒也不是。”楼舒婉侧着头笑起来,“立恒如今所在霸刀营的主人不是一名女子么,虽然一般少有人说起她,有些人还以为霸刀营的主事是名叫刘大彪的男子,但我之前可是听说了,霸刀营的这位女大人,与娄相的儿子,是有婚约的。”
“呃?”料不到忽然听到这么大的八卦,宁毅微微愣了愣。
楼舒婉对宁毅有好感,于是也粗略向人询问过有关霸刀营的情况,也问了宁毅所在书院的大概,这算是其中颇有价值的一份资料。据旁人说,娄静之与那霸刀营的女子从小有婚约,又是一同造反的情谊,听说霸刀营的背后便是左相娄敏中,那么两人的感情自然是很好的,娄静之或许会常去霸刀营,立恒自然也有可能看见。不过此时倒是在心中笑起来,立恒只是做幕僚之职,想来是看不见这些的,是自己想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