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对于那名边军士兵杀俘泄恨这件事本身,赵俊臣并不特别在意,甚至还有些自得,认为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对花马池营众将士的“思想工作”很成功。
在赵俊臣眼中,边军将士们学会仇恨敌人是一件非常必要的事情,也是一项非常优良的品质,这种情绪虽然是难以操控、会让人失去理智,但至少要比原先的麻木怯弱优秀的多!
这种仇恨情绪一旦是利用得当,必然会在未来战场上发挥出极大作用!
真正让赵俊臣感到在意的事情,却还是刘蛮牛不经许可就随意放走这名边军士兵的事情!刘蛮牛的这种做法,从某种程度上就是对军规的藐视!
更让赵俊臣感到在意的是,刘蛮牛、张诚、李丕三人仗着自己正在重用他们,竟是认为他们三人联合起来向赵俊臣请罪,赵俊臣就会从轻发落此事,不会再追究刘蛮牛与那名边军士兵的罪行!这种做法,本质上与拥兵自重没有任何区别,不过是认为自己有实力、有用处,赵俊臣目前还离不开他们,所以就肆无忌惮起来。
当然,赵俊臣并不认为刘蛮牛、张诚、李丕是有意挑衅自己的权威,他们对赵俊臣依然是心存敬畏的,甚至还以赵俊臣的犬牙自居,认为自己是赵俊臣的私兵首领、就应该对赵俊臣忠心耿耿,只不过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他们的这些做法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也是陕甘三边多年来的环境使然,在这里以强者为尊,将领们或是拥兵自重、或是依附强者,只要你是拥有足够实力,又或者是你的作用无可取代,那你就可以拥有许多特权,所谓国法军规不过是一纸空文,哪怕是公然的践踏法规,你的上司会想方设法的护短、你的同僚会义薄云天的袒护、你的下属们也会无条件的支持,最终自然是不会遇到任何惩罚。
在这样的环境下,所有人都对这样的事情习以为常,认为是理所当然!
所以,刘蛮牛、张诚、李丕三人并不认为自己的做法挑战了赵俊臣的权威,只觉得他们是赵俊臣的私兵首领,如今又是用人之际,赵俊臣就必然会袒护他们,所谓的联合请罪不过是走过场罢了!
但赵俊臣并不这样认为,也不打算轻易放过此事!
*
此时,见到赵俊臣突然谈到了这件事情,表情略显严肃,刘蛮牛、张诚、李丕三人皆是面色微变。
然后,三人纷纷跪在赵俊臣的面前,表现出一副俯首请罪、甘愿认罚的态度。
刘蛮牛作为当事人,则是率先表明态度,沉声说道:“卑职有罪!请钦差大人责罚!刚才在总督府外,有一名年轻士兵情绪失控之后,用匕首刺伤蒙古俘虏四人,其中有一名俘虏的胸口被匕首连刺四下,恐怕是性命难保……然而,卑职认为这名士兵的举动情有可原,此人对蒙古人的恨意也算是一件好事,若是军法处置的话,恐怕是性命难保,与其让他死在军棍之下,还不如让他多杀几个蒙古鞑子死在战场上,所以就只是私下里责罚了他,然后就让他离开了……卑职的做法违背了军法军规,自甘请罚!”
张诚见刘蛮牛把所有事情都担在自己身上,连忙开口说道:“钦差大人,卑职认为,刘百户的做法也是为了大局考虑!如今花马池营的将士们十分仇视蒙古人,皆是踊跃请战,正是士气可用、战意高昂的大好局面!也全都是钦差大人这些日子以来的苦心经营!那名士兵杀俘泄恨的行为固然是触犯了军法,但若是重罚于他,恐怕有损于花马池营的士气,将士们好不容易才出现的战意也会受挫!总而言之,刘百户的做法虽有过错,但也是为了顾全大局,还望钦差大人从轻发落!”
见到刘蛮牛与张诚纷纷表明了态度,李丕犹豫了一下,终究是心存侥幸,也说道:“是啊,钦差大人!牛百户并不是有心违反军规,您就看在牛百户对您忠心耿耿的份上,如今又是用人之际,这一次还是放过他吧!”
听到刘蛮牛的请罪,以及张诚与李丕的求情,赵俊臣眉头一皱,却是略过了刘蛮牛,把目光放在张诚与李丕身上,说道:“你们二人还顾得上为刘蛮牛求情?难道这件事与你们无关?据我所知,刘蛮牛放过那名杀俘泄恨的将士之际,你们二人就在一旁,却不仅没有阻止,反倒是一同纵容!这样说起来,你们与刘蛮牛同样是触犯了军规!若是要罚,你们也是同罪!”
见赵俊臣不仅是要追究士兵杀俘泄恨的事情,甚至还要同时追究刘蛮牛、张诚、与李丕三人的罪责,在场众人皆是面色微变!
至于刘蛮牛、张诚、李丕三人,更是心中大惊,只觉得赵俊臣的反应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想法,认为赵俊臣不应该因为这么一点小事情就责罚麾下大将,更何况这三人还算是赵俊臣的“亲信”!
一旁,何漳见到这般情况之后,同样是心中一惊,认为赵俊臣大题小做了。
何漳颇是欣赏张诚与刘蛮牛二人,甚至就连李丕在何漳眼中也是一位难得人才,再想到自己曾向他们三人许诺过要一同向赵俊臣求情,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赵大人,这三位百户确实不是有意触犯军规,他们的做法情有可原,如今战兵新军的磨合正值用人之际,这三位百户也全都是难得的人才,还望赵大人……”
然而,不等何漳说完,赵俊臣就打断了他的话语,反问道:“何老将军,你是老将了,本钦差确实想要问你,一支军队究竟以何为重?是将士悍勇?是兵甲精良?还是令行禁止?”
何漳先是一愣,又沉默片刻后,答道:“令行禁止乃是首要之务,将士悍勇次之,兵甲精良再次!”
赵俊臣又问道:“据本钦差所知,陕甘三边账面上的军队足有三十余万,原本并不需要担心区区十万蒙古人的入侵,但如今不仅是如临大敌,并且连取胜的把握都没有,何老将军觉得这是为何原因?是我汉儿士兵懦弱无用、不足以依仗?还是他蒙古骑兵异常精锐,足可以一敌十?又或者是各地将领们拥兵自重,眼中没有国法军规,让总督府的军令无法有效执行?”
何漳又是一愣,也再次沉默了片刻,然后答道:“这是因为各地武官们拥兵自重,以怯战自保为先!总督府无法有效控制各路边军,整个陕甘三边都是一盘散沙,下层将士们也因此士气低迷,所以就难以抵抗蒙古人的入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