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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尚景收到德庆皇帝的传唤之际,时间已是晚上的戌时三刻,紫禁城的宫门已经彻底关闭,除非是遇到了特殊情况,否则外臣们已是无权入宫。
但这一次,赵俊臣第六份奏疏里的内容在德庆皇帝的眼里显然是属于特殊情况,所以就特意命令宫人打开了紫禁城的一道侧门,安排内阁六部的几位重臣连夜入宫商议。
当周尚景与李和、宋启文二人从侧门进入紫禁城的时候,不由是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只见星月悬空、夜色如墨,却是不由摇头感叹道:“记得老夫上一次连夜入宫,还是先帝在位期间,距今已经有几十年了……先帝那次连夜召唤老夫入宫,乃是为了商议御驾亲征黄台吉的事情,如今回想起来当时的情景依然是历历在目……却没想到时隔了几十年之后,老夫依然还有机会站在宫中观赏夜色……只可惜,当初一同连夜入宫的臣子,如今只剩下老夫一人了。”
听到周尚景的感慨,宋启文连忙附和道:“也唯有首辅大人您这样的三朝老臣、国之柱石,才会一直都有这样的机会,不论是当年的先皇还是当今的陛下,做出重要决策之际皆是要与您商议。”
另一边,李和则是眉头微皱,道:“首辅大人您上一次连夜入宫是为了先帝御驾亲征的事情,而如今咱们却是因为赵俊臣的第六封奏疏再一次连夜入宫……难道赵俊臣的这份奏疏所呈报的事情竟是如此重要,在陛下眼中可以与当年先帝亲征相提并论不成?”
说到这里,不等周尚景的回答,李和轻轻摇头之后又说道:“……这个赵俊臣,总是想要搞出一些大事情,从来都不愿意安分。我原本就猜到他的这份奏疏必然会再次搅得朝廷中枢鸡犬不宁,但如今看来我依然是小觑了这份奏疏的威力,却也不知道这份奏疏的内容究竟是什么,竟是引得陛下如此重视!”
周尚景的表情依旧是古井无波,淡淡道:“等到咱们觐见陛下的事情就知道了,大可不必着急。”
说话间,三位朝廷重臣已经在宫中太监的领路下来到了御书房外。
收到德庆皇帝的传唤之后,周尚景等人并未有任何耽搁,即刻就赶到了宫中,但他们依然是最晚一批赶到这里的朝廷重臣。
此时的御书房外,太子朱和堉、首辅沈常茂、阁老程远道、阁老左兰山、兵部尚书王寿、礼部尚书林维、工部尚书陈东祥、刑部尚书张伯崇等人皆是在场等待,每个人都是表情严肃,显然他们也都明白德庆皇帝连夜召唤众人必然是有什么重要事情。
另一边,见到周尚景、李和、宋启文三人赶到之后,朝廷的核心重臣已是齐聚,候在御书房外的大太监张德点了点头,冲着众位大臣轻声说道:“各位大人既然已经到齐了,那就随咱家前去觐见陛下吧,陛下已经等候众位多时了。”
说完,张德就转身推开了御书房的房门,引领着众位大臣鱼贯进入了御书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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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御书房内依然是灯火通明,德庆皇帝静静坐在御案后方,表情看似无喜无忧满是冷静,但他沉思之际眼神的不断波动却是表明了内心的不平静。
众位大臣向着德庆皇帝行礼问安之后,德庆皇帝轻轻点头,说道:“众位爱卿连夜赶到御书房议事,不能好生歇息,实在是幸苦你们了……来人,给众位大人赐坐!”
随着德庆皇帝的吩咐,御书房的太监们很快就搬来了十余张方凳。
众位大臣谢恩之后纷纷落座,然后由首辅沈常茂代表众人率先开口问道:“却不知陛下您召唤臣等连夜入宫究竟是为了何事?”
德庆皇帝表情严肃的说道:“你们应该也听说了,赵俊臣又给朕送来了一份奏疏,这已经是他这段时间以来送到京城的第六份奏疏了……他之前那五份奏疏,把朝廷搅得鸡犬不宁,朕这段时间也是心烦意乱,原本以为他不可能搞出更大的事情了,谁知道他的第六份奏疏里的内容更加惊人,朕审阅之后一直都拿不定主意,所以才会连夜招来众位爱卿一同商议。”
说完,德庆皇帝伸手拿起了御案上的一份厚厚奏疏,递给了身边的大太监张德,而张德则是把这份奏疏转交给了首辅沈常茂。
沈常茂接过奏疏之后连忙展开细读,不过是片刻间就已是面色巨变,神情间满是震惊与不可思议。
大约半刻钟之后,沈常茂总算是读完了这份厚厚奏疏,此时他的表情已经近乎有些呆滞,仿佛是见到了什么无法想象的事情。
然后,沈常茂把奏疏交给了身旁的太子朱和堉查看,而太子朱和堉读了这份奏疏之后,神情变化也与沈常茂相似,但在震惊之余隐隐又夹杂着一丝激动。
接着,太子朱和堉又把这份奏疏交给了周尚景,而周尚景读到这份奏疏之后的反应却是略有不同,只见周尚景的一双花白眉毛微微皱着,但表情依然还是平静,隐隐间似乎还有一丝“正如所料”的感觉。
当周尚景缓缓合上这份奏疏的时候,只是用一种略带赞叹的语气说道:“这个赵俊臣,好大的野心、好大的企图!”
说话间,周尚景就要把这份奏疏交给旁边的阁老程远道。
此时,见到几人读完奏疏之后的不同表现,御书房内的众位大臣对于这份奏疏的内容愈加感到好奇,皆是迫不及待的想要接过奏疏查阅。
然而,德庆皇帝却是有些不耐烦了。
太子朱和堉、首傅沈常茂以及周尚景三人不仅是庙堂中地位最高的臣子,更还是“太子党”、“沈党”、“周党”这三大派系的领袖人物,见到他们三人读完奏疏之后,不等其余大臣继续查阅奏疏,就已经直接开口说道:“时间已经晚了,这份奏疏的内容不少,众位爱卿就不必每个人都翻阅一遍了……”
说到这里,德庆皇帝的眼神在首傅沈常茂的神色略有停留,最终落在了周尚景的身上,说道:“恩,周阁老,就由你来把赵俊臣这份奏疏里的内容向众位同僚解释一遍吧。”
听到德庆皇帝的说法,首辅沈常茂的表情微微一变,却是有些难看。
按理说,他才是当今的内阁首辅,这项任务理应交给他才对,但德庆皇帝最终却还是交给了周尚景,显然在德庆皇帝的心中周尚景才是真正的群臣之首。
实际上,庙堂中枢这段时间以来因为赵俊臣的几份奏疏而鸡犬不宁、混乱不堪,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沈常茂没有能力稳定局势的缘故,所以德庆皇帝对于沈常茂已经愈加不满了,心中更换首辅的想法也是愈加强烈,如此的态度只是对沈常茂的些许警示罢了。
另一边,周尚景听到德庆皇帝的吩咐之后,却好似完全没有注意到德庆皇帝的深意与沈常茂的表情变化,只是站起身后缓缓说道:“赵俊臣的这份奏疏,大致是讲了三件事情,这三件事情也全都是非同小可……首先是阁老梁辅臣的事情,赵俊臣这段时间以赈灾钦差的身份主持陕甘军政毕竟是名不正言不顺,只是权宜之计,赵俊臣本身也没有相关经验,所以朝廷前些日子就安排梁阁老前往陕甘三边接替赵俊臣掌控陕甘局势,但梁辅臣自从进入陕甘境内之后,就突然间沓无音信了,朝臣们这段时间一直是议论纷纷,颇是出现了不少离谱的猜测,而赵俊臣则是在这份奏疏中解释了梁阁老这段时间失去消息的原因,却是梁阁老进入陕甘境内之后就患了重病,至今也未能痊愈,所以……陕甘三边的军政事宜如今依旧是由赵俊臣代理!”
说到这里,周尚景的老眼中闪过了一丝精光。
与此同时,御书房的众位大臣也都是表情凝重、神色猜疑。
毕竟,梁辅臣即将要接替赵俊臣的时候突发重病,这般时机实在是太巧合了,在场的众位大臣皆是见多了阴谋诡计,这个时候不由就会心生联想——梁辅臣的突发重病会不会与赵俊臣有关?
不过,最终谁也没有说出自己的心中猜想,毕竟在没有实证的情况下这种猜测就是恶意诽谤朝廷大臣,反而会给自己惹上一身腥臊,这种事情只能等到梁辅臣回京之后再去寻查真相。
更何况,众人的猜测也仅仅只是猜测罢了,任谁也不敢确定,毕竟赵俊臣这段时间的种种做法固然是引起了许多争论,却也只是手段过激而已,但明面上的原因都是光明正大、为国为民,皆是给自己留了后路,所以众大臣也不敢相信赵俊臣会有胆子谋害内阁阁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