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租住的One Room里,站在门口的地垫上抖落了肩头的雪花,看桌上的闹钟显示已经是凌晨两点了。之所以会弄到这么晚,是因为他身上的现金用光了,跑去东大门的换钱所把支付宝账户里的余额全都换成了涵元。那种换钱所都是私人开设的,没有任何经营的资质,并且为了配合夜市场都是九点半以后才开门,唯一的优点就是汇率给的还不错。这陆上一来一回,加上抽空吃了个晚饭,也就回来得晚了一点。
“哭什么,我还没死呢。”高似道看到自己的床上被子一耸一耸的,还听到了女人压抑的喘息声,换成别人估计就得抬起头看自己的脑袋上是不是有欧若拉在闪耀了,他却知道这是女朋友躲在被子里哭鼻子。
One Room的设施基本都很简陋,无非一桌一椅一扇一抚尺而已,所谓的床只不过是一张席梦思扔在地板上罢了。不过这样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只要地暖一开被窝里的温度很快就上来了,跟下面铺了电热毯没有两样。崔海娜掀开被子露出脑袋,头发乱蓬蓬的,眼睛和鼻头都是又红又肿的,额头上却全是热出来的汗,“OPPA,你怎么会忽然得了癌症啊,我不相信这是真的!”
“区区绝症而已,用不着大惊小怪的。”高似道差不多是五年前来到首尔读研的,毕业之后做了一年的咸鱼,随即又开始读博,如今是高丽大学的博士在读生。因为他们每年都会被要求交一份体检报告上去,所以才有了这次的体检,本以为跟以前一样只是走个过场的体检谁知道竟会检查出癌症来。
“是不是只剩下三个月好活了,OPPA尽管直说吧,我承受得住。”崔海娜是大学本部的四年级学生,大三时报的一门课正好由高似道担任助教,有次她报告交得晚了想麻烦他通融了一下,又是请喝咖啡又是约晚饭,一来二去就熟悉了。
然而那次高似道并没有为这个漂亮的仁川姑娘打开方便之门,他高某人一生行得正坐得端,岂是区区咖啡可以收买?吃干抹净之后拒不认账,还在课程的学生群里点名批评几句,并且发了一条消息问其他学生:铁汁,你们说我做得对吗?
崔海娜在那门课上最终拿了个C+的评价,觉得不满意的她选择了重修,结果第二个学期那门课的助教依然是高似道……不过那时候的高似道已经多了一个绰号,很多学弟学妹都开始称他为狗似道。
“什么三个,你以为是在演电视剧呢?医生什么都没说,目前只是确信我患有癌症,让明天去做个更详细的检查。我决定去高丽病院做检查,毕竟是研究型医院。”医生的诊断不可能写百分之百确定的说法,为了避免麻烦总会玩些文字游戏,后续的检查肯定还是要去做的。不过相比于安岩洞的社区医院,高似道当然还是更加信任自己学校的附属医院,无论是器械设备还是医疗人员,高丽大学的附属医院都要比一般医院强得多。
“明天我陪你一起去做检查吧。”崔海娜已经上大四了,每个星期只有两节课而已,一节在周三,一节在周五,而明天是星期四。没有课程并不意味着不忙,虽然她们不需要写毕业论文,但却需要进行就业准备。工作在涵国尤其是在首尔一直是个大问题,很多人毕业几年了都摆脱不了“就业准备生”的身份,还有很多人主动申请延毕。
“行啊,明天早点起,我先一起去吃个早饭再去医院做检查。”高似道没有拒绝,反正他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没有必要为了逞强而拒绝这份好意,“时间不早了,我去洗把脸,你赶紧睡吧。”
洗了个脸换上珊瑚绒的睡衣,高似道没有立马去床上睡觉,而是从外套的口袋里摸出了烟和打火机,走到了建筑的外面去。因为房东不允许在室内抽烟,屋子里又装了烟雾感应装置,所以不管气温多少度,想抽烟都只能去外面抽。
之所以被诊断了癌症还能保持这么淡定,大概是因为没有实感吧,回首过来的这二十七八年,高似道发现很多问题他都没有仔细想过。人生中很多被当做是理所当然的东西,其实都是说变就变的,比如明天。以前总觉得身边的同龄人都不太成熟,可他自己其实也没有什么两样,“啧,该怎么跟老爸老妈说呢,真是伤脑筋。”
雪花飞舞,于风中漫卷,这些白色的精灵让黑夜不再那么黑,却又在悄无声息之间夺走了大地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