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对方却能为了他的周全,而舍弃让他继续留在继晓身边所有可能带来的好处——对方必然也十分清楚,要想在继晓身边再安插一个如他这般身份的眼线,几乎已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些年来,他所见皆是为利益而视人命如草芥之事,如今日这般体会,反倒觉得颇为陌生了。
章拂少见地笑了笑,且眼底亦少了两分疏离。
他看向那对少年少女,只觉得赏心悦目。
他已有好些年,不曾真正看进去过什么美好的事物了。甚至觉得这世间之物本就不值细看,细看之下,必是丑恶不堪。
也有不敢细看的,怕看得久了,视线便收不回来了。
然而眼前这两个孩子,却是一个例外。
他们仿佛是晨光之下,一丛青竹,和一株娇莲。
美好坚韧而笔直,坦坦然然立于这浊世间。
有算计有坚硬,亦有赤子仁心。
“张姑娘与殿下好意,贫僧心领了。然贫僧以为,眼下倒无此必要。”章拂语气不重,却似心意已决。
生死对他而言早已是小事,他更在意的是胜算。
若叫他痛苦与危机尽除,安安稳稳地躲在他人身后,午夜梦回间,再次梦见父亲母亲与兄长们,他怕不知还要如何愧责疼痛。
唯有步履一直向前,才能稍稍抵消那些痛。
这听起来,似乎愚昧荒唐,且毫无意义,但在他身上却是真真切切的体会。
张眉寿闻言,沉默了一瞬,复才点头。
“既如此,若哪日法师觉得时机到了,定要及时知会于我。此蛊不仅需每月按时服药压制,更对身体有损害,若拖得太久,恐会影响寿命。”
各人有各人选择的路要去走,她无法过多干涉。
但是,若真是即将面临到了生死危急之时,一味逞强,不过枉死罢了,那才是真正的没有必要。
章拂闻言,念了句佛,再次施了一礼,适才离去。
阿荔目送了他一会儿,将门合上,把眼中的泪意憋了回去。
白家四公子,也太可怜了些。
那害了不知多少性命的恶僧,真该千刀万剐才是——若有朝一日落到她家姑娘手里,她定要求了姑娘叫她亲手捅上几刀才行。
阿荔替无辜之人心酸之余,又愤懑异常。
而此时,雅间内没了旁人在,她便干脆去了外头守着。
一时间,室内便只剩下了祝又樘与张眉寿二人。
张眉寿脑袋一歪,就靠在了祝又樘肩上,安安静静地闭了会儿眼睛。
今日突然得知了太多,此时她得好好想一想。
祝又樘由她靠着,伸手环住她的身子,叫她更舒服安稳些。
好半天,只听靠在他肩上的女孩子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
“怎么,可是想好了?”祝又樘温声问。
张眉寿闭着眼睛听这道在耳边的语气,恍惚间,忽然意识到,这是一种独独对她说话时才会有的语气。
他性子温和,她以往总觉得他待身边之人皆是如此。
可此时才忽然察觉到这语气里的区别。
张眉寿梦游般在心底念叨着此事,嘴上却是说着正事:“……如今且先紧盯着继晓那边,以便及时应对。至于阿鹿的眼睛,我想着……不如待大哥春闱之后再作打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