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志才苦笑:“事有轻重缓急。兖州四战之地,主公想征讨袁术,还要提防陶谦、李傕背后偷袭。迎奉天子,至少东西两边没称帝的诸侯不敢轻举妄动。只要不是腹背受敌,主公争取了时间,就能够各个击破。”
“我也是知道你们的难处,这才费心建立学宫,帮助阿兄把控清议、监视旧臣。杨彪等人未必就不知道这些了,但因为我们待天子真诚在先,双方才能维持一个和睦。”她冷哼一声,“如今你是要我将许诺过的话再吞回去吗?”
话聊到这里就是死局了。阿生见屋里沉默了好几分钟,主动扯开话题。“怎么荀公达也来了?”
戏志才咳了两声,从妻子手中接过温水连灌好几口,才止住。“因为蔡邕之女的婚事。仲华公没有听说吗?如今许县聚集这么多大族子弟,其中三分之一是为了庆贺蔡公嫁女才来的。荀攸,他毕竟在颍川世家子中算是官位最高的。”
日头偏西,炽烈的阳光照满室。阿生往香炉上加了一勺薄荷,一勺冰片,顿时略带凉意的香味充斥鼻尖,才将热浪压下去。
“昭姬要嫁,我是知道的。可惜陛下的音律课,得找新教师了。”
“仲华公就在意这个?”戏志才感觉这个主公的胞妹越发让人捉摸不透了,“河东卫氏跟袁家眉来眼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主公可是极力反对这桩婚事的!”
“蔡、卫两家定下婚事是先帝在时的事了。蔡邕坚持诺言,没法说他错啊。”
戏志才蹭的一下站起来:“仲华公竟然不肯与我说一句真心话吗?”
阿生勾了勾嘴角,慢悠悠地开口:“蔡公虽然年长、才名盛,但政治素养,太差。”
说得粗鄙一些,叫缺心眼。
蔡昭姬的父亲蔡邕,确实是个缺心眼。就比如,与他共患难过的荀爽亲自去劝,他也坚持己见。
“我与孟德也是多年的交情,他知道我的为人,绝对不是通敌之辈。”蔡邕说。
荀爽叹气:“但卫氏态度暧昧,即便曹公这里点头,你就不怕昭姬过去受苦?”荀爽已经是六十多的老人了,要不是阿生好吃好药供养着,只怕寿数就在这几年。然而老都老了,还要为这群老朋友操心。
蔡邕拍着手:“那里就到这种地步了。全国这么多世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说孟德和袁本初亲厚,就说你家,不也有个友若在袁绍帐中当军师吗?我不过是将女儿嫁给了和袁家友善的卫家,她是女子,本就与这些不相干,哪里就到了你说的地步了。”
“阿谌,”荀爽张了张嘴,大约是因为提到了荀谌,他也激动起来,“阿谌在袁绍帐中哪里就好过了。他虽然不及阿彧、阿攸出色,当个一郡是值得的,可现在呢,在袁绍面前连句话都要说得小心翼翼的。伯喈你,你想给女儿留条后路,也要看看这条后路好不好走!”
蔡邕立马嚷起来:“天地可鉴,我哪里是想留后路了!我是看卫家儿郎翩翩君子,才华斐然,堪为良配。昭姬十八岁了,不能再拖了。若毁了卫家的婚约,另找孟德帐下的,都是一溜粗鄙武夫,哪里能和我儿说到一块儿去?我膝下无子,就这一个女儿,养得通诗书、善音律的,不让她嫁入书香世家,我这心里……”
荀爽:“告辞。”
等到荀爽走了,待客桌案上的茶汤都凉了,蔡邕还没有回过神来。他也被周围人的态度弄得有些忐忑,愁眉苦脸地绕到后头找女儿蔡昭姬。
昭姬正在抚琴。介于少女和女人之间的身段优美,姿态高雅,配上悠悠的琴音,真如仙子一般。即便她的长相只是中上,扑面而来的书卷气也完全将七分的美貌提升到十分。
蔡邕绕着女儿抚琴的台子转圈。“曹公只派了荀攸和郭嘉来贺礼,荀爽说卫氏不妥,就连曹生也说可以再留你几年。为父真的有些不知所措了。”
“其实我每每看到曹生,便觉得你即便不出嫁,在许县也能过得衣食无忧。你毕竟教过陛下和诸公子抚琴作诗,随便哪家来都得敬着你,我们自家又不缺银钱……等到年纪大了,你看曹生那样的,出有护卫,入有弟子,人人都得称一声仲华公,也是当门立户,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昭姬,你自己想呢?”
蔡昭姬一曲奏毕,微微蹙起罥烟眉:“如仲华公那样的女子,千年来也就出了仲华公一人而已。我们只看到她的风光,焉知她的不易呢?”
“这话从何说起啊?”
昭姬朝着学宫的方向拜了拜,才小声说:“父亲,仲华公确实是名声、权势、金钱样样不缺,胜过男儿百倍。但女儿非议上位者一句,她到底膝下空虚,无所寄托,不然也不必将一腔心血投注在陛下身上。朝中大臣只以为仲华公是忠心为上,却不知陛下朝仲华公撒娇的时候……我从未见仲华公那般笑过。”
蔡昭姬坐正,恢复了正常的音量:“女儿还是想要个自己的孩子的。”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准备写到刘备贺喜的,结果不知不觉写长了,那就下一章。
曹操和蔡邕是故友,历史上蔡文姬年纪比曹昂大1-2岁,与孙策、周瑜这些人年龄相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