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抓住阿生的衣袖:“曹子说过,上位者若要亲身犯险,要下面的官员有何用呢?此次灾祸虽大,但朕听着,所依赖无非各地上下一心,大力捕虫。曹子就算是亲自到地头,也挖不了几个虫卵,何必要走这一趟呢?”
“若是别的灾祸,分派下去,再令人监管,也就罢了。但蝗灾不一样。”阿生皱眉,“百姓愚昧,拜蝗神成风。不到快饿死的地步是不敢食虫的。没有身份尊贵的人扫除邪神杂祀,即便是有厚利引诱,也效果堪忧。阿兄忙着整军南下击打袁术,算来算去也就只有我去了。”
“那朕与曹子同去。朕是天子,朕不拜蝗神。皇威之下,看谁敢?”小皇帝眼睛发亮。
“陛下请爱惜羽毛。”
“不可,外出太过危险。”
双胞胎同时开口拒绝。
小皇帝撅起嘴:“行刺曹公的人未必就比朕少了,但曹公还不是各处跑。朕现在还小,能够缩在屋子里不出来,难道长大后也这般不成,那还算什么皇帝?朕跟着曹子,便什么都不怕。”
曹操还想反驳,刘协就又说:“我跟曹子学了半年,一直在想,先帝究竟是做错了什么,才到了如今的地步。如今看来,就是因为困在深宫,才会被小人蒙蔽。四州灾害连年,百姓流离失所聚集成太平道,人数达六十万之多,而先帝在宫中茫然无知。宦官大臣,或者怕惹怒先帝,或者收了贿赂银两,都隐瞒不报。若是先帝平日里肯到雒阳郊外找老农说上两句,也就没有后面发生的事了。”
他擦擦眼泪:“高祖、光武,皆起于草莽而得天下,历经多少危险。朕如今若想让四海臣服,和打天下有什么区别呢?难道是缩在宫里发发诏书就能做到的吗?”
曹操脸色变了又变:“陛下这般说就让我惶恐了。用兵出征是臣的本分。陛下是先帝血脉,持大义名分,什么叫‘发发诏书’,陛下可知道您的一道诏书有多少分量,胜过雄兵百万!快别说任性的话了,您的性命可比蝗灾重要多了。”
刘协不甘心,站起来大声说:“朕的身份若真有用,当初也就不会在外乞讨度日了。当时就有农家子骂朕说‘灾祸起来的时候不见你出头,只有要粮的时候从不缺席’,朕心里跟刀刮一样。现在正是百姓需要看到朕的时候,朕,朕……朕也是想为天下做实事的。”
说完,就哭着跑进屏风后头,往寝室方向去了。只留下曹操一脸呆滞。
好久,他才神色复杂地看向阿生:“不过数月,陛下就今非昔比了。”
“你们这些自诩忠心的大臣做事,还没有一个孩子明白呢。”
曹操咬了咬牙:“你可知道,若是陛下这次出行有个三长两短,你我就是跳大河都洗不干净身上的污泥。”
“我不会让陛下有事的。”
“……”曹操挣扎了许久,才勉强同意了一半,“先从许县周围的田庄开始吧。不要离开许县的辖境。”
“好。”
“我派夏侯惇带五百人来护驾,你把陛下身边的婢女都换成谍部的人,还有董承的羽林卫,世家的家兵,一个都不许跑。”
“好。”
阿生的态度惹得他发急。“你,唉,你,就一个蝗灾,至于吗?我就算没有辽东接济,一年的存粮还是有的,大不了今年不打袁术!”
“治灾还在其次,重要的是陛下要立起来。再过两年朝上就要给陛下议婚了。他自己立起来,比受制于外戚好多了。我们家,没有适龄的女郎。”
曹榛年纪太大,且已经订婚;曹节年纪太小,才刚会走路。找亲戚家的,又不太合适。
这么一说曹操也只能发愁:“从前觉得这么些孩子够闹腾的了,临到头了才发现不够用。”
然而阿生还是高估了有些人的下限。小皇帝才十一岁呢,各大家族就在盘算他的后宫了。太原王氏、河东卫氏,都有夫人带着小姑娘跑许县来采风。也不知道这蝗虫满天飞的季节,有什么好采风的。
阿生见势不妙,连忙拉着弟子们往城外农庄上跑。“我宁可让夏侯充那个皮猴子天天烤虫子吃。”
七月过去了,八月过去了,小皇帝安然无恙,只是晒黑了一圈,脸上的笑影反而更多了。
刺客自然是有的,但在严密的防卫下被一一击退。经得多了,刘协也就没那么怕了,他贴身带着小匕首,跟卫士学了一套匕首操,危机时候还能捅人。
夏季即将过去,他们踏遍了兖州司隶共十三个郡,拜访了大小世家十六家。不光控制住了蝗灾,还将声望刷满满的,最后回到许县。
九月,学宫开学,刘协的同窗增加到了四十余人,都是这次巡查各县带回来的小伙伴。相比那些各怀鬼胎的老狐狸,这些人才更有可能成为他将来的左膀右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