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一个月前死神突然沉眠的时候,风烛对今日的场景就已经隐隐有所预感了。
但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时,他还是有点按捺不住心底的火气。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从网上购买一本《脏话大全》,然后当着死神的面将其从头到尾念上个遍。
他真的搞不懂中域的那些神明究竟都是些什么破毛病!
这群疯子可以不懂何为收敛何为忍耐,也可以肆无忌惮为所欲为,但第十宇宙那么大,他们为什么偏偏就和自己过不去?!
二十年前,他出身显赫衣食无忧,却因为神明祭品的身份唯有亡命宇宙。
两年前,他前忍死神后怼诸神,百般蛰伏万般隐忍,眼看快要在中域熬出头了,又因为死神那来得莫名其妙的致命弱点再度功亏一篑。
而一个月前,他本已将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他先是借由骑士选拔时神明们进入他直播间的事引起东域高层的好奇心,以此来坐稳第四骑士的位置;然后再借着一个月后诸神二度降临的事引发他们的怀疑与忌惮,从而顺理成章地提出辞职从容脱身。
如果顺利的话,他说不定还能在一个月内揣摩出东王的理想型来,最后带着那高达千亿悬赏金潇潇洒洒地走人。
可这一切却又被死神和酒神的两次出没给弄得支离破碎。
毕竟其他神明出入直播间顶多引发一些猜疑和关注,可如果两位宛若头狼的主神也身处其中的话,便只会带来难言的忌惮和各色各样的阴谋论。
至于今日死神这摆明了是要硬闯东域中心的举动,更是让风烛所有计划统统都灰飞烟灭的致命一击。
他所尽心谋算的、他所竭力掩藏的,在夜荒这种疯子般的做派下简直就像个笑话一样。
他前脚关闭直播,夜荒后脚就到了东域中心交界线上。
但凡是个智商正常的人听到这种消息,都不会傻到觉得两者之间毫无联系。
无论夜荒究竟出于何种理由踏足于此,在座者至少都意识到了一件事。
——那就是夜荒对他分外执着。
执着到明明因为宇宙不同的原因,他所有的神力都被第十宇宙宇宙意志压制了大半;明明因为【禁神令】这个绝对规则的缘故,神明一旦靠近东域中心就会在极端的苦痛中被排斥出去;但他却还是来了。
来的满身杀意、悄无声息。
“……我不知道。”
纵使此刻风烛脑子里涌动着一阵阵难捱的刺痛感,但他面上却神色自然地回答了东王那宛如平地惊雷一般的问题。
他的确不知道夜荒要来,他只是从夜荒沉眠这件事里稍微猜到了一些罢了。
所以这并非谎言。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可是他的从属官、他的告死鸟,别说是死神了,今天出现在你直播间里的那些神明都和你关系匪浅吧?直说吧!是不是打从一开始你们就打算里应外合闯入东域?”
主殿里一共有五位东域各个部门的掌权者,这次开口的是一位看起来颇为年轻气盛的男人。
风烛之前没跟这一位打过照面。不过从对方所穿的服饰来看,他似乎来自于科研部。
这就难怪了。毕竟这种研究部门专出天才和蠢货。
显然这一位就是那种智商上的天才,情商中的蠢货。
所以他说出这么傻里傻气的话来也不足为奇。
“是啊。因为他们都看上了你的美色,所以让我和他们里应外合,然后将你抢到中域去。”
风烛似是调侃的话直接堵得那位面色通红,此刻他大概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原本的气势汹汹的模样逐渐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毕竟东域确实没有任何值得神明觊觎之处。
要说死神来这里是因为想杀东王根本就说不通。
因为中域的神明若是当真看不惯东王,还不如让风烛直接动手,实在没必要像今天这样打草惊蛇。况且第一宇宙惯来信奉弱肉强食,身为三主神之一的死神又一向阴鸷孤僻,这种事怎么也不该由他来做。
但如果说死神来东域是为了别的什么……
论知识论财富,明显南域最盛;论危险论癫狂,向来西域更疯;论传承论奢华,北域迄今无人能敌。
他们东域除了边境横行的异兽多到数不胜数之外,再也没有任何足以让这些神明大费周章的东西。
……不。也许有呢?
这一刻年轻的掌权者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那姑且还算英俊的面容上忽然浮现了一丝古怪之意。
就在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时,王座上的东霆神情莫测地瞥了他一眼。
这一眼使得他猛地意识到自己还有正事没做。于是这位刚刚爬到科研部首位的年轻掌权者瞬间压下了自己想说的话,然后摆弄起了自己的智能,在他身前的虚拟屏幕上按下了一个按钮。
下一秒,于一小时前在东域中心交界线处拍到的那段影像便被清晰地回放在主殿的虚空之中。
最先浮现在画面上的是那昏暗迷离的夜色,朦朦胧胧的光影。
死神一身漆黑长袍站在了宇宙星空之下,他的身后氤氲着的是漫无边际的浩荡星云。
许是因为他掩在兜帽下的脸看不分明,又或许是因为他那漆黑指甲、凶戾长剑都显得杀意太过,这种本该让人惊叹的景象却无端充斥着一种孤冷凄迷的阴郁感。
而当这个凭空浮在星辰大海里的男人对着那看不见的界限挥剑之时,先前所有的孤冷所有的阴郁统统都化作了难以言喻的极致恐怖。
那是独属于死亡的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