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江五叔,江南震大侠。
既赫赫有名,那平日里自是听惯了吹捧与奉承,像这种“纡尊降贵主动攀附,却被对方当众拒绝”的尴尬经历,自是从未有过的。更别提云倚风于他而言,还只能算作晚辈中的晚辈——面子上更加挂不住。
“云儿同我胡闹惯了,口无遮掩,江五爷莫要见怪。”季燕然打圆场,“怎么,这是恰好路过苍翠城?”
江南震摇头:“我是专程来找王爷与云门主的。”
也对,这苍翠城只是座朴素小城,并非交通要道,更没有出名的江湖大门派,像江南震这种日理万机的大忙人,的确不该闲来无事“恰好路过”。
但专程来找,就更令人头疼了。
云倚风长吁短叹地想,怎么说呢,此生还真是没有清静逍遥命。
一群不速之客坐在对面,哪怕白虾再活蹦乱跳,莼菜火腿汤再鲜美醇厚,这顿饭也没了乐趣。
云倚风一边吃虾,一边慢条斯理道:“王爷与我此番南下,只为游山玩水,不想过多惊扰旁人,所以沿途连官家驿站都避开了,尤其是从丹枫城到苍翠城的这段路,更加走得悄无声息,江五爷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这里?”
他这话原只为将对方一军,没曾想却换来正大光明一句:“是凌旭派人前来传讯,说王爷与云门主正住在苍翠城。”
云倚风被噎了一噎,江凌旭与面前这位江南震,按理来说应当正为掌门之位争得你死我活,怎么还有互通消息这一说。不过转念一想却又明白了,自己三更半夜跑到别人家里翻琴,估摸江凌旭此时正坐立难安呢,又碍于季燕然的身份,不好暗中派人盘查,便索性将这烫手山芋丢给了江南震——至于一向老奸巨猾的江五爷,这回为何会配合寻来,怕也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大麻烦。
季燕然问:“江五爷找我们,究竟所为何事?”
“为了我那四侄儿,凌寺。”江南震深深叹气,“家丑本不该外扬,但……唉。”
据他所言,此番江家掌门之争,最有可能上位的,不是自己,不是江凌旭,更不是江凌飞,而是闷不吭声,一直做出恭谦斯文姿态的江凌寺。
这倒与几年前,风雨门探听到的那则“江家四少爷江凌寺与武林盟主黎青海私下交好”的消息能对应上。云倚风不动声色,问道:“江五爷何出此言?”
江南斗道:“凌寺与武林盟主关系匪浅,两人已暗中来往多年。此番大哥重伤昏迷,推选新掌门一事已迫在眉睫,黎青海便私下联合了数十门派,打算向江家施压,扶凌寺上位,但此事万万不可!”
季燕然道:“本王虽对中原武林不了解,却也知道掌门人的位置,向来是能者居之。江四少既有本事拉拢盟主,又能说服其余门派为他发声,也算是有能耐的,怎么就‘万万不可’了?”
江南震摇头:“若凌寺品行端正,能令江家发扬光大,那将这祖宗传下来的百年基业交于他手中,也无不可。但他德行有亏,为争权势不择手段,我前些时日刚刚查明,大哥当初在盟主之争时意外落败,也是因为凌寺帮着黎青海,在饮食中暗自动了手脚。”
事情说到这里,就有些严重了。武林盟主的位置何其重要,历年历代都是先排人品、再排资历、后排武功。输赢皆要坦坦荡荡、在全江湖的见证下决出。若黎青海当真是靠着下药与阴招谋得了这个位置,那后果恐怕就不是人人喊打这么简单了——玄武湖下那终年不见天日的阴暗监牢,便是专门为这种江湖败类所备。
季燕然道:“即便如此,那与本王又有何关系?江五爷就算需要帮手与你共同揭露这重大阴谋,也该去找江大少,或是凌飞,再或者是江湖中其他德高望重之人,无论如何也不该求助朝廷。”
“倒也不单单是江湖中事。”江南震道,“若线报无误,那么在六月初三,各门派便要联合向武林盟上书,提议由凌寺接任掌门之位。”
季燕然这回是真没听明白,推举归推举,但具体选谁做下一任掌门,怎么看都是江家的私事。总不至于一群外人一推举,这事就真的成了,未免太过草率。
云倚风在旁道:“王爷没见过多少武林纷争,难免将事情想得太过简单,光推举自然是不行的,怕就怕在到时候不单单是推举,还会有一些别的手段。”
比如说,江南震与江凌旭二人,近些年时常会在外走动,为了拉拢人脉也好,为了壮大势力也好,成年人的江湖,为达目的,谁还没做过几件亏心事呢?想要找到人格上的污点,总是能翻出一些的,平时不打紧,可若被有心人煽风点火一夸大,加之各大门派掌门又皆摆出一副凛然正气的面孔,那估摸全江湖就都该跟着谴责一番了。
名声都已狼藉,还争什么掌门。到那时江家势必大乱,而江凌寺的优点也就分外明显起来——他素日里虽不起眼,却谦谦有礼,谁都不得罪,人缘极好。文采与武功皆不差,外祖家有权有势,又得到许多门派的支持,上位简直轻而易举。
当然了,这一切都是在没有江凌飞的前提下。
季燕然对自己的狐朋狗友还是很放心的,并不打算插手江家事,刚打算寻个借口将此人打发走,江南震却道:“实不相瞒,我想让王爷助我一臂之力,博得江家掌门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