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宋》春溪笛晓
第八十七章
转眼又到了休沐日。王雱垂头丧气地跟着范仲淹回家,在范纯礼幸灾乐祸的笑容里头跑去书房,拿起笔给他爹写信。为了可以更畅所欲言,他还专门换上可以把字写得更小的炭笔。
王雱把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凄惨经历在信里给王安石说了,表示自己上课吧,每位直讲都爱找他茬,遇到疑难点还把他揪出来搞互动式教学;课间吧,同窗们又很仇视他,他干点啥都被打小报告到直讲那儿,这些人可坏了,没有一点同学爱。
杨直讲最讨厌他,天天让他帮忙整理教案,遇到坑学生的点,他还特别在课上强调“这一点是元泽提出的”。后来梅直讲也学坏了,照着杨直讲的套路来走。
最可恶的是,梅直讲还时不时要他写诗!写诗他是真的不擅长啊!写差一点,梅直讲就当众念出来!忒丢人了!这不成啊,这会给小孩子留下心理阴影!
最后王雱恳切地在信里表示:“以前我觉得爹你老凶了,现在我才发现爹你脾气挺好的,面对几个直讲时,我简直像是面对十个爹啊!早知如此,还不如逃跑去阿琰妹妹那边呢!”
王雱写得入神,没注意到范仲淹已经踱步到他身后。他把一封长长的信写完,又把诸位夫子发还的课业挑了几份整理起来准备一并寄过去给他爹。结果封好厚厚的家书一转头,就瞧见范仲淹正站在他后头看着他忙活。
“范爷爷您怎么无声无息站我身边!”王雱后怕地说,“幸好我只是写信给爹,不是写信给阿琰妹妹,要不然还不得被您看了去!”
范仲淹揉他脑袋:“你小子写信正经点,别老气你爹。”
王雱哼哼两声:“他那么狠心把我送京师念书,气气他又怎么了?”他见范仲淹精神头不太好,拉着范仲淹坐下,搬出琴要弹给范仲淹听。
范仲淹显然还有事情要做,等王雱弹完一曲就打发他自己玩去。
王雱想起到京城后义海和尚就和他分开了,一别大半个月,约莫也有新曲子可用了。他溜达去大相国寺那边,和寺僧询问义海和尚在不在寺中,很快被带到某个禅院外。还未进去,王雱就听到禅院内传来的琴声。
引路的小僧朝他双手合十,行了一礼,没陪王雱进去,径自走了,显见是曾得了义海和尚的交待。王雱在外听完一曲,才走入禅院之中。
不管身在何处,义海和尚给人的感觉都是一个样,僧衣破旧,面带宝相。
王雱不客气地坐了过去,自发地煮起了茶,和义海和尚感叹:“当和尚可真好,到哪儿都可以白住,还是自己占一个院子的那种,太舒坦了!”他拿出茶团嗅了嗅,感觉忒香,又和义海和尚夸道,“这茶真香,谁给您送的啊?还有吗?能不能匀我一点,我带回去给范爷爷品鉴品鉴。”
义海和尚:“……”
不管到了那儿,这小子都是这么不要脸。
王雱从义海和尚那摸了个茶团和新曲谱,带回去和范仲淹分享。到傍晚用过饭,方洪过来了,告诉王雱他已经把实验室弄好,问他要不要过去看看。
王雱拉上范纯礼一起去溜达。范纯礼早跟着王雱接触过不少新东西,看到王雱搞的实验室也没有太震惊,只好奇地琢磨每样东西都有什么用。
提到这个王雱能说的可多了,理化生都需要用的实验室!王雱拉起了大旗:“格物。”
格物,乃是《礼记》之中的八目之一,专门研究事物的道理,具体的格物方法已经失传,到明朝时王阳明还天天盯着竹子格物,坚持了老长一段时间。
王雱给范纯礼忽悠::“天气晴朗的日子,你站在树木多的地方深吸一口气,会感觉空气很清新。”
范纯礼点头。
王雱道:“你要是用一个透明盖子盖住燃烧的蜡烛,它很快就会熄灭。”
范纯礼继续点头,可又有些茫然:“所以呢?”
王雱道:“但是如果你把一棵绿植也盖在里面,蜡烛会多燃烧一段时间。”王雱说完了,不知从哪变出一个近乎透明的水晶罩子,对范纯礼说,“不信我们可以来试试看!”
范纯礼看着那大大的透明的水晶罩子,呼吸一滞,心如刀绞:“这是用护目宝镜的镜片做的?”
王雱眨巴一下眼,不明所以地答:“对啊。”
范纯礼痛心疾首:“这得费多少钱啊!”
王雱语重心长地和范纯礼讲道理:“格物这门学问,博大精深,前期不投点钱哪能行啊!我做了还不止一个呢!”他又取出另一个水晶罩子给范纯礼看。
范纯礼更是心痛不已,拒绝再在这个地方呆下去。
王雱不由唏嘘起来,是什么让他两袖清风、刚正不阿的师兄掉进钱眼去了?王雱给范纯礼说重点:“师兄你听我说,这件事非常重用!这是在验证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没有它,我们根本活不下去!”
范纯礼这才压下心疼听他细说。
王雱于是把空气的存在给范纯礼讲了讲,又将绿植的作用给范纯礼讲了讲,再讲到保护绿植的重要性,比如黄河老是决堤、河水越来越浑浊的根本原因是什么等等。
范纯礼听完了,看向王雱那两价值连城的水晶罩子,心痛稍稍舒缓了一些。
王雱又给范纯礼介绍别的东西,怂恿他下个休沐日带同窗们过来做实验,给的实验方案都是比较简单又比较好观察现象的,最好能提前给同窗们上个课。
范纯礼在青州就常在王雱的忽悠下去搞培训,出门前他就知道王雱又要坑害自己了,不过对于这种事他已经习以为常,取了王雱给他编写的《格物手册》回去研究了。
王雱又把一件事扔给别人,非常满意,回去后就舒舒服服睡觉去了。他不知道的是,范纯礼回到家后就被范仲淹找了去,问他们去干了什么、他手里拿的是什么。
范纯礼麻利地把《格物手册》贡献出去。这本《格物手册》里头,分为三个编目,第一类讲的是光学、力学、速度时间、重量密度等等;第二类讲的是气体、固体、液体及它们构成的万物;第三部分,是人体构造、药物实验,可怕的是王雱还画了个扒开肚皮的人像,五脏六腑清晰可见,还有骨骼图,竟详细到人体有几块骨头!
两张图下面还有标注,说这是从一山野大夫生前的札记里获得的,为了研究真假,《医学问答录》的创始人之一在家属同意下解剖了数具死囚尸体,验证了两张图真假。
范仲淹看完后瞧向范纯礼:“这些东西不知真假,你们准备做什么?”
范纯礼被范仲淹盯得头皮发麻。他可没王雱那胆子,在范仲淹的注视下都敢嬉皮笑脸!范纯礼忙道:“没准备做什么,就是休沐日找好友去‘实验室’那边玩玩。是真是假,到时一试便知。”
范仲淹一想,也是这个理,便将《格物手册》还给范纯礼,让他好好收着,验明真假再拿来给他。
第二日,王雱又要去国子监了。刚走到学舍前,王雱就感觉有不少陌生身影在周围晃荡,这些陌生身影在看到他后都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他,像是特意聚众来围观他的!
王雱看了看这些人的年纪,又回想一下平日里偶然瞥见过的几张面孔,乖乖巧巧地拱手一拜:“师兄们好。”
那些过来围观的人见到他这乖巧伶俐的模样,倒是不好说什么,回了礼后才你一言我一语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