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座之上,朱祁钰看着底下诚恳的于谦,心中忍不住叹了口气。
所谓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于谦自然是端方君子,正因如此,在很多的朝事当中,他往往会只看原则, 不看对自己的利弊。
这是优点,也是缺点,优在于社稷家国有利,缺在有时候,的确有些讨人厌!
但是,这并不代表于谦不聪明,相反的, 他能够身居此位, 无论是对人心局势的把握, 还是聪明才智,都不输于任何人。
正因如此,他才越发令人钦佩。
这样的人,诚然是社稷柱石,家国宝器,但却始终不可倚为真正的心腹。
事实上,仔细想想就会发现,这一世的于谦,虽然功劳没有上一世大,但是顶撞他的次数,却要比上一世多得多。
这是最让朱祁钰感到无奈的地方, 他很清楚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局面, 不是于谦变了, 而是他变了。
前世的他, 固然励精图治,但是,宗室继位, 总是不免会有些任性和放纵,虽然没有宣宗皇帝那般胡闹,也没有朱祁镇那般闹腾,但是荒唐任性的事,也是有的。
往小处说,他那时在经筵上,曾掷钱于地,命大臣拾拣,以为“赏赐”,往大处说,一意孤行,急匆匆的更易储君,都是明证。
所以那个时候,于谦很多情况下,并不会向如今一样对他直言不讳,屡屡顶撞,反倒是会好声好气,循循善诱。
当然,这是好听的说法,不好听的说法, 就是连哄带骗,把他往正道上引,至少让他不要在许多关键国政上胡闹。
反倒是这一世,朱祁钰经历了百年风霜,更加明白了一个皇帝该有的责任和操守,能够真正做到治大国如烹小鲜,时刻谦虚谨慎的对待每一件政务。
如此一来,于谦反而是更加露出自己的本性了。
他这个人,不怕被罚,也不想要赏,能够让他在意的东西,是家国大义,社稷稳定,是国泰民安,海晏河清。
而这些,在经历了一年多的磨合之后,于谦实际上已经笃定了,是朱祁钰不会拿来冒险和任性的东西。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朱祁钰现在总算是明白,每每他用朝廷大局和于谦谈条件的时候,对方是什么心情了。
然而感慨归感慨,朱祁钰即便明白这一点,也不可能再改回去,他毕竟,不是前世那个什么都不懂,只凭着运气懵懵懂懂登上皇位的他了。
如今重登皇位,他身上背负的更多,寄托的更多,要做的事也更多,自然,也便越发不能随心所欲。
到现在为止,在这件事情上表明态度的,已经有四五个大臣,除了王文之外,其他人基本都是赞同的。
剩下的人虽然没有说话,但是,迟迟不肯站出来表态,其实也是一种态度。
扫了下头一眼,朱祁钰叹了口气,开口道。
“诸位所言,朕自然明白,朝廷既定东宫出阁,朕断无意拖延。”
谷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