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也知晓众意难违，信任已然崩塌，左飞樱乃至万象天宫众人无论做什么，都只会引人猜疑。</p>
于是道：「清慧，你且将左飞樱带下去，与万象天宫之人一起，好生看护。」</p>
看护与看管，虽是差了一字，但本质皆是相同，素妙音向左飞樱投了一个「委屈你了」的眼神，但左飞樱恍若未睹，对她的决定似也没有意见。</p>
倒是她的徒弟辛清慧，不知何时双眼已经通红，好似强忍着泪光，复杂的朝左飞樱看了一眼，有敌意，又有同情，嗡声嗡气的道了声：「跟我来吧。」便领着魂不守舍的左飞樱离开了。</p>
左飞樱虽是走了，问题却留了下来，如她所言，想要破阵，没有更好的方法，只能找人试阵。</p>
但试阵的风险，已不需言说，古往今来发生过数不清的斗阵，而每次斗阵，试阵者几乎都被视作弃子，拼得一死，换取情报，方便后来者的破阵。</p>
纵然如左飞樱所说，刀剑如梦阵是牺牲杀力提升困敌能力的困阵，是卫无双为开天门，隔绝正道干扰所设，目的在阻不在杀。</p>
但卫无双的阵势，谁能料得透呢？放眼天下，谁又有把握深陷他阵中犹能全身而退呢？</p>
在她思虑之时，忽然听闻一声：「素宗主若是在思索要请谁试阵，可先将许某考虑在内。」</p>
说话者竟是儒门公子许听弦，倒令素妙音意外。</p>
便见许听弦头缠白巾，身绕麻衣，俊朗面容沉冷如水。</p>
过往爱笑的他，此时笑不出来。</p>
过往对出力之事总抱怨的他，此时当仁不让。</p>
素妙音知晓，他的孝麻为谁而带，亦知晓他的请缨替谁而发。</p>
以洛晓羿为首，众多儒门弟子死在了这场战役中，许听弦不能容忍他们的死成为阴谋之下的无用笑话。</p>
「阿弥陀佛，小僧亦尚有余力，亦想一试"一象万生"所布之阵，是否当真变化无穷！」再闻一声佛号，是释初心竖掌在胸，盈盈一笑道。</p>
同样的白，在许听弦身上是素白麻衣，透出彻骨悲戚。在释初心身上则是一袭月白底色僧袍，如白玉生辉，宝相庄严之余又别具风流。</p>
佛儒双子，一时瑜亮。方才因听闻纪凤鸣之死，素妙音已有时代夭折之感。</p>
有些人就是这样，如慕紫轩，如纪凤鸣，昔日并世龙凤，如今龙困深狱，凤死昆仑，他们的沉寂真能让</p>
一个时代断层，放眼无人，徒余空荡荡的寂寞。</p>
而今凤鸣不再，却见更年轻者现出锋芒，素妙音心中才稍感欣慰。</p>
「多谢二位，就不知是否还有其他人愿意援手？」素妙音对二人拱手，又环视四周道。</p>
但收获的却只一片沉默。</p>
方才叫嚣最盛的金钩铄侧过头去，武通玄缩起脖子。</p>
其中有如杜如诲者，自知伤势过重，恐成拖累。但更多是如金钩铄之辈，试阵这等有害无利之事，自要留给别人，怎能让自身陷入险境？</p>
眼见尴尬随沉默弥漫，再听闻一声冷嗤自门口传来，「真是没眼瞧了！」</p>
贺孤穷依着门梁，独自一人抱胸在外，与门内众人格格不入，冷声道：「方才欺负一个小姑娘声势倒大，真临了事，却让两个小辈出头，比之在此与尔等为伍，贺某倒宁愿走一遭昆仑，见识下那"道扇"是否真有与"剑冠"齐名的资格！」</p>
贺孤穷说罢，偏又把高昂的头颅往堂内一侧，睥睨向坐在堂内的道奇先生，道：「你呢？不一起来么？」</p>
道奇先生不易察觉的看了一眼自己空荡荡的左袖，心里叫骂道：「你这杀胚要去便去，拉我作甚！你是全手全脚无伤无碍的，没见到我的手都被畜生道的凶兽齐肘咬断了吗？」</p>
可面上却是一团和煦，温润笑道：「物盛当杀既有此雅兴，老朽甘附骥尾。」</p>
「人选既定，那便走吧，只话先说明白，贺某只欲破阵，不欲替谁试阵，若真让我破了鸟阵，杀到卫无双之前，可莫怪我以他之血，祭我杀剑！」贺孤穷说罢，不待多言，已化作一抹黑杀剑光，直向昆仑而去。</p>
道奇先生，释初心，许听弦也各自见礼后，纵身而去。</p>
目送四人离去后，素妙音的心却渐渐沉了下去。</p>
不够！</p>
对付卫无双，情报，战力，人马，通通不够！</p>
试阵者本该是中坚力量，不能太弱，否则试不出阵势奥妙，亦无需太强，否则白白折损重要战力。</p>
而素妙音悲哀的发现，出阵四人，竟是除逐亡未归的越苍穹外，己方所能排布出的最强战力。</p>
两个年轻后辈，还捎带一个负伤失臂的道奇先生，便已是能拿得出手的最强。</p>
那之后呢？便是真试出了「刀剑如梦阵」的变化，又有谁来破除四方阵势，迎战那昆仑绝顶，傲立山巅的无双道扇呢？</p>
想及此处，素妙音抱拳对在场众人道：「素某知晓，众义士皆欲襄助，无奈人困马乏，终是有心无力，破去六道轮回大阵，以足彰众人义举。而今还请众义士传告八方，召集更多能人异士，卫无双既宣战天下，便让他见识，何谓天下围攻！」</p>
众人听闻只是将卫无双罪行传扬昭告，不需亲身试阵，自是纷纷响应，各自离席，传唤弟子将消息散播出去。</p>
好像一个石子投在灵观派，以灵观派为中心，荡漾起波纹，而这波纹又无远弗届的向外扩散、传导，在天下各处，惊起轩然大波。</p>
而处于波纹中心的素妙音没有动。</p>
她就那么静静坐着，以手托腮，眼帘覆下，掩住了智深如海的双眸。</p>
外面的雪止了又落，枝上的鸟栖了又起，她都僵然不动，好似已经沉沉睡去。</p>
直到众人都已离席，空荡荡的大堂内只剩她孤身一人。</p>
直到夜幕低沉，挤走了大堂内最后一抹光亮，黑漆漆一片再也看不到她的面容。</p>
沉沉黑暗中，才听得她似自嘲，似幽怨的一声喟叹：</p>
「天下无双，举世皆敌，你的路途竟孤绝至此……我还以为，我是最能了解你的那个人，终究</p>
是我……痴愚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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