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舍里永保得意的挥动着手中的马鞭,作为光荣的,驻防福建福州等处八旗军兵的一员,赫舍里永保虽然也有不少的汉人同僚和熟人,但永保是不怎么看得起他们的。
用福州驻防八旗,特别是他们这些驻防八旗中最尊贵满八旗的话来说,就是这世道变了。
以前那些一钱汉看见他们这些八旗老爷,那都得点头哈腰的,要他们下跪,绝对不敢说二话。
可现在,他却不得不跟好多汉人称兄道弟的,这让永保很是想念老辈人口中说的,那个旗人就是福州城主子的年代。
想到这里,他偏过头看着囚车上的逆贼,本来是不用这么兴师动众的穿过三坊七巷的,一般的做法,就是拉到闽江万寿桥边一刀砍了了事。
可英桂将军说了,这逆贼竟敢造咱旗人的反,造大清的反,那就得押着他游街,让这全福州城的一钱汉看看,这就是谋逆的下场!
“你这反贼,可知道咱爷们要带你去干嘛呀?”
永保得意的笑了起来,周围负责押送,归他管带着的绿营兵丁,也都凑趣地笑了起来。
“慷慨赴死!”囚车上的逆贼,鼻孔朝天的斜睨了他一眼,丢出四个掷地有声的字。
“哟!这嘴还真他吗的硬啊!你小心爷们一会让刽子手砍个七八刀都砍不死你!”
永保被这林逢吉的眼神盯得有点心头发毛,非常不爽的冷哼了一声。
这个时代砍头是有潜规则的,犯人家里有钱的,都会给刽子手塞点钱,以求让刽子手一刀就能将犯人砍死,这样可以少受点罪。
凡是家里没钱的,有些使坏的刽子手,就会故意不用力砍,往往三四刀下去犯人还没断气,最后被活活疼死。
“哼!果然是通古斯野人的种,跟你老祖宗一个德行,当年只恨当年宪宗皇帝,没把你这些狗贼的祖宗杀光!”
林逢吉狠狠的呸了一口,大声的怒喝着,福州知府邓廷辑都被他骂的哑口无言,这么个小小的旗人军官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开口?
叶大明王的嘴炮功夫,林逢吉自觉最少学到了五成!
宪宗皇帝?应该叫宪皇帝吧?想到这里,永保乐了。
“你个傻子逆贼,宪皇帝乃是老子祖宗的主子,怎么会杀我祖宗,杀你们这些一钱汉的祖宗还差不多!”
林逢吉楞了一下,才想起这可笑的八旗小官口中的宪皇帝是指谁,这个狗东西竟然连大明宪宗皇帝都没听过。
傻哔!
“哈哈哈哈!”囚车上的林逢吉突然大笑了起来,他觉得,只有明王这句骂人的口头禅,最适合这个蠢货八旗小官。
正乐的永保看着大笑的林逢吉,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逆贼笑什么?
失心疯了吗?
他有些无趣的转过身,呵斥着旁边不断往路中间挤的看热闹人群,让他们离远些。
“诸位福州父老乡亲们,本人就是鲁迅,本人就是林逢吉,但我要跟大家说的是,我不是反贼,这些让咱们脑后拖着辫子的满洲人才是反贼!
他们的祖宗,当年在通古斯荒原上冻的活不下去,是咱们汉人,是大明朝让他们到关外落脚的,可这些狗东西不但不思报恩,反倒还反咬大明一口,你们说说,这谁才是反贼?”
林逢吉的声音虽然不是很大,但穿透性很强,更由于人人都想听听这反贼要说什么,是以街道两边都还挺安静的,这一下,林逢吉的话一下就传得老远。
“你玛德!还敢口出狂言!”连续被林逢吉的鄙夷眼神搞得有点心态爆炸的永保,拿过一个负责维持秩序衙役手中的烧火棍,对着囚车中林逢吉的后背就捅去!
但这时候的林逢吉早就没有感觉了,他等得就是这一刻,两年光阴,连一个跟他志同道合的人都找不到,北上时,誓言为明王撬动闽省士绅也成了空话,本身就有些偏激的林逢吉,又钻到牛角尖里面去了。
他觉得自己辜负了明王的嘱托,当年人人都认为他一个童生试都过不了的人是废物,只有明王认为他是俊才。
北归时还赐下了大笔银钱,让他可以在家乡父老面前挺起腰杆,这知遇之恩,岂能不报,岂能就这么灰溜溜的溜回交趾去?
而且已经殉道的台州顾真逸,是他在交趾的两年中最好的朋友。
本来顾真逸在格物一道上颇有心得,如果不是他鼓动,顾真逸应该是可以考上义信大学西去泰西游学名额的。
现在顾真逸为大道而死,他怎好意思独生,既然撬动不了这闽省士绅,那就震撼他们,林逢吉不相信,这全闽之人,尽是无心无肺之辈!
“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林逢吉费劲的高喊了起来,他看着锦衣巷两边目瞪口呆看着他的人,浑身仿佛迸发出了无限的光辉!
“我有一文,请诸位静听,满人占我河山,奴役我之同胞,天下之利,一百万满人占了八分,我四万万同胞才有二分!
你我之辈,终日劳碌,都供养了此等硕鼠,他们还要骑到我们头上作威作福,把我们视为猪牛马狗,天下间可有此等事乎?”
大吼完之后,林逢吉睁大了眼睛,北上时在明王宫殿中看到的一文,仿佛就在他眼前一样。
“我中华,原是个,有名大国;不比那,弹丸地,僻处偏方。
论方里,四千万,五洲无比;论人口,四万万,世界谁当?
论物产,本是个,取之不尽;论才智,也不让,东西两洋。
看起来,那一件,比人不上;照常理,就应该,独称霸王。
为什么,到今日,奄奄将绝;失了地,没了国,就要灭亡?
。。。。。
杀汉人,不计数,好比猪狗;有一件,俺说起,就要断肠。
攻常州,将人膏,燃做灯亮;这残忍,想一想,好不凄凉!
岂非是,异种人,原无恻隐;俺同胞,把仇雠,认做君王。
同胞们,别再把那些高高在上的奴隶主当成中华之君了,起来抗争啊!
我们有四万万人,一万人打他们一个都有富余,明王大军即将到来,我们一起收复河山,再造中华!”
林逢吉月喊声音越大,仿佛要把他二十七八年的声音,都要在这一刻喊出来一样,清亮的呼喊在整个衣锦巷回荡!
装哔之装到一半就被打断,正颇为不爽的蔡姓书生,目瞪口呆的看着囚车上的林逢吉,右手仿佛要把自己下巴上的胡子揪断一样。
这一刻,囚车上慷慨激昂的那个人,跟他认识的臊眉耷眼的林思齐,相貌虽然一样,但又完全不一样,仿佛获得了重生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