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行首到!”随着叶上林花溪别院管家的高声唱报,稍显有点肥嘟嘟的潘有度,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这下整个十三行十一家行商的掌舵人都到齐了。
“潘庶常,外边情况如何?虎门要塞可还守得住?”
满头大汗的潘有度还没坐定,一堆人就围了上来,潘有度有个翰林院庶吉士的头衔,所以十三行的行首们一般都叫他潘庶常。
翰林院庶吉士这个职位可不寻常,这是皇帝的近臣,负责起草诏书,有为皇帝讲解经籍等职责。
在明代,能入选翰林院庶吉士,的那可是一甲前三,二甲头几位才有的殊荣,乃是内阁辅臣最重要的来源,清贵的让人睁不开眼。
而到了我大清,最开始这翰林院庶吉士也跟明朝的地位差不多,虽然带清没了内阁辅臣,但翰林院庶吉士仍然是非常清贵的文官职位。
但满清朝廷,具体来说就是我乾隆,他为了打击那些尾巴翘上天的汉人儒生,丢一丢他们的脸,做出了一件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事情,他亲自下令敕封潘有度为翰林院庶吉士。
呵呵!我乾隆厉不厉害?
你们汉人儒生不是自命不凡吗?
那老子就把你们最清贵的职位直接下旨敕封,还是敕封给一个不是通过科举的非正统官,这无疑是拿大嘴巴猛扇天下所有儒生的脸。
更加可悲的是,这要在明朝,皇帝敢这么荒唐的敕封翰林院庶吉士,就算杖毙一堆人都办不到,但在我大清,竟然连一个质疑的声音也没有,或者叫不敢质疑!
从此,这些文人儒生在我大清的脸面就算是丢尽了,他们从那个号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儒家,彻底变成了依附于满洲权贵的奴才!
也就是在同一时间,乾隆怒骂纪晓岚‘朕以你文学优长,故使领四库书,实不过以倡优蓄之,尔何妄谈国事!’
要知道纪晓岚可是堂堂进士出身二甲第四,这要在明代,多么风光啊!但在我带清,在我乾隆眼中,与倡优等同!
这些坑苦了大明的文人,终于尝到了自己酿造的苦酒,等同倡优,乱写一个字就要杀头抄家,甚至开棺戮尸。
纪大烟袋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从一个儒家文人,变成了接受精神阉割的奴才,天下读书人,文人气节,自此全无!
此后一百年内,除了谭嗣同外,中国这片土地上,再也没出过一个慷慨激昂的气节文人,这股精神,直到民族革命时代,才由陈天华,邹容等人找回来一些!
花溪别院中,气喘吁吁的潘有度喘了半天,最终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只是无力的摆了摆手,就被叶家的丫鬟给扶到里间静室去了。
叶上林眉头一挑,脸上一副无奈的表情,“诸位,潘庶常应该是有些急火攻心了,大家稍安勿躁,待我延请名医调理一二,等到潘庶常身体一恢复,我再召集大家共同谋划!”
作为主人的叶上林都这么说了,屋子里面的八九家行商行首,就只能面带的忧色的散去了。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卢观恒和伍秉鉴这两位绕了一圈后,又从另一处暗门进入了叶上林的花溪别院。
花溪别院一间比较隐秘的院落中,所谓急火攻心的潘有度正在一口酒一口菜吃的正欢呢!
“成之兄要不要也来吃点?”潘有度冲着瘦高个、大脑袋的伍秉鉴笑道。
卢、叶、潘、伍,号称行商四大家,特别是最近十几年来,他们四家互相联姻,早就结成了攻守同盟,还分别把持了不同的大宗出口商品,联手打压其他人。
比如叶上林经营最多的茶叶,其他三人就不会去动,最多做点小打小闹的。
而伍秉鉴把持丝绸瓷器等,其他三家也不会怎么去碰,这几家人通过垄断,来达到赚取巨额利润的目的。
而今天在场的四人中,潘有度虽然年龄不必其他几人小,但却是刚刚进入这行的。
虽然潘家世代为行商,但潘有度此前一直在读书,他真正入场,是在一个名为蔡世文的总商经营失败自杀后,才进入这行的,所以他才会悄悄跑到虎门前线去打探情况,因为其他三人太显眼了。
卢观恒出身贫寒,年龄也有些大了,并没有自认为是文人的潘有度那份故作的气度。
他这些天急得嘴角都起了大火泡了,所以直接毫不客气的按住潘有度继续夹菜的手说道:“宪成,你到还真的吃得下,快说说外面的事情吧,你真是要急死我啊!”
滋溜!卢观恒按住了潘有度的夹菜的右手,他却还是用左手端起了酒杯,美滋滋的品了一口后,才摇了摇头说道。
“能怎么样?虎门营水师刘参将,虎门要塞宋参将投敌,沈瑄沈军门估计已经成仁了,大角、沙角、威远、靖远等炮台全完了,我走的时候虎门要塞还在放枪放炮,但我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了!”
“什么?”卢观恒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这才多久?十二个时辰都不到吧,不但炮台全数沦陷,连沈军门都战死了?参将这种军中将官都投敌了?这。。。。这可怎办?”
伍秉鉴摸出怀表看了一眼后摇了摇头,“刚好十二个时辰,如果算上宪成兄来回路上耽搁的话,最多八个时辰!”
“八个时辰!上万大兵,五六座炮台,几百艘战船,就算有一半的人拼命,也不至于八个时辰就让人打垮了吧?”
卢观恒忍不住喃喃自语了起来,一想到马上就是个全家上断头台的结局,这位四十多岁才起飞,刚刚享受了几年好日子的豪商,魂都没了!
一直没说话叶上林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卢观恒,也叹了口气。
“宪成你是个见过世面的,又懂西学和泰西语言,不比我与卢行首这样的粗人,你且来说说,如今这个时局,我们四家要如何才能保住身家性命?”
“保住身家性命简单啊!咱们带好金银细软往南洋一跑,那八旗勋贵还能驾船来追?
听说明王把南洋打理的不错,咱们多带点值钱的东西,保住身家不行,但保命不难,还可以过一过寻常富家翁的日子!”
潘有度摇着大肥脑袋,一脸的淡定,刚升希望神色的卢观恒听他这么一说,又委顿下去了。
要让他们这些豪阔惯了的豪商去做寻常富家翁,谁肯啊?
再说了,南洋再好,能比得了广州城?
他卢观恒在西关的大宅子中,花园能直通珠江,雕梁画栋堪比宫殿,南洋能比?
伍秉鉴也跟着苦笑了一声,“宪成兄,你知道叶行首不是这个意思,你要是有能保住咱们四家荣华富贵的点子,不妨就说出来听听,我们四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时候就不要藏着掖着了!”
听到伍秉鉴这么说,潘有度终于放下了手中一直端着的酒杯,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叶上林。
“成之兄,点子,我潘某确实想了一个,可要把这事办成,光我一个坦诚也没多大作用吧?还得大家一起开诚布公!”
大家一起开诚布公?伍秉鉴摸了摸下巴,他知道潘有度不会无缘无故的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