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如今虽天下太平,但您也知道,朝廷迁都表面上看是因为光复山河而迁都,但实际上这背后也有另外一层意义,朝廷自然也是想要借着迁都一事儿,摆脱、摒弃一些临安朝堂的旧风旧俗,当今圣上是希望能够有一个新气象的朝堂。”谢渠伯说道此处后,语气更是直接表露出不满道:“我觉得,在这个时候,父亲您更应该谨小慎微才是,应该为其他朝臣树立一个更加中正清廉的榜样才是。”
“哼,那你告诉我,若不买这宅子,你让我住哪儿去?堂堂当今左相,连一个安定的家都没有,又何谈治国侍君?”谢深甫冷哼道,语气中也开始带着浓浓的不悦。
“朝廷不是也给了您一座宅子吗。”谢道清撅着嘴道。
“傻丫头,那宅子是爷爷留给你爹的,难不成等以后你爹在燕京安顿下来了,也要花钱买宅邸吗?那到时候买哪里的?贵还是便宜?买贵了,朝堂之上必然有人非议,买便宜了,于你爹仕途有损。官场便是人情往来,虽说要忠诚正直、两袖清风,但人情往来又岂能少的了?这诺大的北城,你随便敲开一户人家不是朝廷官员,便是皇家宗室,那庆王赵恺、吴王赵师淳,还有郡王赵士诚,不都是把府邸买在了这北城。”
说道此处,谢深甫变得语重心长继续道:“渠伯啊,朝廷迁都确实是要变一变风气了,旧有的一些不良风气确实要摒弃,但如今大宋朝正值前所未见之盛世,就算是你不为自己的脸面考量,也要站在朝廷的角度,为朝廷的脸面着想不是?爹如今是当朝左相,太过于寒酸了,会让人笑话的。”
谢渠伯闷闷不乐,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谢深甫,最后无奈的摇着头,嘟囔道:“总之我觉得这件事情……父亲你还需再仔细斟酌一番才是。还有那徐谊、李壁也是,这几日也是卖了自己的旧宅换新宅,满城在寻找符合自己身份地位……。”
“哼,既然你知道就好。”谢深甫再次哼道:“徐谊是谁?那当初可是圣上之师!还有那即将抵达燕京的叶适等人,当年都曾是圣上之师。如今来到了燕京,徐谊已经先行一步,你以为这是徐谊自作主张?你啊,官场浸淫多年,还是嫩的很啊,也不想想这背后的一些缘由。”
谢深甫的大好心情,被谢渠伯跟谢道清搅和的完全失去了好兴致,于是还有些气不过的翘着胡子继续说道:“我等也是朝廷重臣,便不能在燕京置办好一些的宅邸?那叶青……不错,他比你爹官大、功劳多,可看他的王府……都快要比当年高宗皇帝在临安私下买的宅邸大出一番了。难道就不逾制?”
“那是因为当年我大宋朝偏安一隅,临安又小,包括金国给朝廷的压力等一些原因,使得朝廷不得不把临安当做行在,但如今大宋朝的疆域已经今非昔比。更何况,那燕王若是真有野心,当年在进驻燕京后,就该把如今的燕京衙署当做府邸才是,可……燕王何曾碰过那府邸?不是一直当做衙署,最后是圣上来了之后,便被圣上当做了行在?”谢渠伯叹口气无奈道。
“是啊,所以他叶青便建了那么大一座王府,不就是自持有功,才敢如此?何况,你也说了,我大宋疆土已经今非昔比,宅院一事儿,自然不能依照旧制,不能按临安那般置办。”谢深甫说完之后,便气哼哼的甩开谢渠伯扶他下车的手,而后谢道清急忙顶上父亲的空缺,想要去扶谢深甫,但也被谢深甫一把甩开,冷哼一声后便径直往自己的宅子里走去。
父女两人无奈对视苦笑,深知,一旦谢深甫决定的事情,那么想要让他再改变主意,那简直是比登天还难。
除了谢深甫这边以相当于白送的价格得到了一座宅邸外,不管是徐谊还是李壁等其他官员,也在燕京城内以极低的价格得到了相当满意的宅邸。
不同于谢深甫是从金人手里买到的宅邸,徐谊或是李壁等官员,大部分都是从早前一些率先到达燕京城的商人手里,得到了自己满意的宅邸。
燕京城内的宅邸易手,大部分的宅邸都是被从南边而来的官吏所买卖,而早前那些比较敏锐的官员也好、商贾也罢,在这几日里也算是赚的盆满钵满,不管是身为买家还是卖家,在这几日都得到了他们想要的银子或宅院。
刘克师拿着贾涉过来的书信一封封的拆看着,而叶青则是在书桌后面,一边听着刘克师的读信,一边回复着一些关于燕京的其他事务。
过了盏茶的时间,叶青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毛笔,擦掉指尖上的墨迹,端起旁边的热茶,想了下后道:“谢深甫也入手了一座宅邸,据说很有气势,古色古香的,十分符合谢深甫的心意。”
“谢深甫?那个标榜自己一辈子清正廉洁的谢深甫,如今已经升任左相差遣?”刘克师挑眉问道。
叶青点点头,喝了一口热茶后,有些感慨道:“之所以谢深甫会被升迁为左相,并非是圣上的意思,而是皇太后李凤娘的意思,圣上因为迁都一事儿,以及把那原本驻守儒州的五千精兵调到了宫里做禁军,两件事都没有征求李凤娘的意见,于是这皇太后升迁谢深甫,也算是跟圣上之间的一种交易。”
“皇太后此举……背后就没有深意?”刘克师有些不太相信,李凤娘只是因为跟圣上怄气的缘故。
“深意倒是有一些,但也不算是什么能够上的台面的东西,如想要通过此举来试探她在赵扩跟前的影响力,以及朝廷迁都之后,她在朝堂之上的话语权,是不是还有人不把她这个皇太后当回事儿。当然,还有一个原因,自然是跟王府有关,赵扩来燕京,耶律月私调五千精兵,算是把身为皇太后的李凤娘完全彻底的得罪了。”
“耶律王妃可是一点没给皇太后留情面,但据说……这件事儿是李横的主意。”刘克师眨巴着眼睛道。
“谁的主意重要吗?不管是李横还是耶律月,这笔账李凤娘还不是都要算在燕王府,算在我的头上?”叶青笑了笑,接着道:“李凤娘又怎么会不知道,当初在临安我跟谢深甫便不对付,而我却一直对谢深甫忍让退步,这自然就给了李凤娘一个感觉,认为我不能拿谢深甫怎么样,所以这升迁谢深甫的最后深意,恐怕就是希望借谢深甫在朝堂之上来平衡我吧。”
“那这次要不要动谢深甫?”刘克师嘴角带着一抹狠劲,甚至这个时候,他心里头已经有了一个对付谢深甫的最佳人选,那就是正从太原府被调回至燕京,任吏部侍郎的耶律楚材。
“你想要打耶律楚材的主意?”叶青不用看刘克师嘴角的狠劲,都能够猜到刘克师心里所想。
毕竟,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对于彼此的了解可谓是知根知底,叶青对刘克师的了解,就如同刘克师对他的了解一般。
“我觉得他是最好的人选,当然,吏部尚书楼钥,也是您在临安时提拔的,但此人能够堪大用吗?何况如今还在临安,哪怕是元日前都没办法抵达燕京,远水不解近渴不是?”刘克师原本打算继续说下去,但看着叶青端起茶杯送到嘴边后,便把接下来的话咽回到了肚子里。
“楼钥是我让他元日后再达燕京的,若是元日前他就到达燕京,恐怕燕京还会比现在要乱上几分,至于楼钥家的门槛,还不给那些官员给踩断了。”叶青笑着说道。
刘克师了然的哦了一声,有些话不用说出来,两人都已经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
正所谓心照不宣,刘克师有些话没说出来,而叶青则是说出了楼钥迟迟没来是他的授意,那么两人之间也就等同于瞬间明白了一件事情,刘克师也赞同吏部尚书楼钥替代谢深甫,而叶青留楼钥在临安,就是为了让楼钥在到达燕京后任左相的差遣。
“那嘉兴知府呢?”刘克师再次问道。
这并非是刘克师越俎代庖,愿意多打听,而是燕京的一些事情会影响到他在安东四府的差遣、任用,所以在一些事情上,他必须做到心中有数,如此一来,才能够解决叶青给他在安东的诸多繁杂事宜与差遣。
“完颜从彝任燕京知府如何?兼转运使的差遣。”叶青不答反问道。
刘克师瞬间就明了,在对谢渠伯一事儿上,叶青自己都还没有下定决心。
“谁给他打下手?”刘克师琢磨了片刻问道。
“李立方。”叶青笑着道。
“他?”刘克师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差点儿都快要忘了,在宋廷朝堂之上还有这么一号人物了。
“皇太后的亲弟弟,当今圣上的亲舅舅,若是由他来打下手,他会不会……。”刘克师有些迟疑道。
“兼燕京府安抚使。”叶青淡淡说道。
刘克师瞬间倒吸一口凉气,一时之间不得不佩服叶青在错杂复杂的局势中,竟然能够快刀斩乱麻的瞬间梳理出燕京复杂局势下的权利划分。
不得不说,完颜从彝与李立方或许是最为合适的人选了,完颜从彝是金国宗室,由他任一朝都城的知府,圣上还有皇太后即便是心有不满,但因为安抚使以及副转运使又是李立方的关系,则又不得不同意叶青这个提议。
如此一来,燕京城表面上权利也就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既给足了圣上、李凤娘皇家的面子,同样,也让人没办法以此事儿来攻讦叶青任人唯亲。
当然,刘克师瞬间也意识到自己肩头上的压力又重了一些,既然叶青愿意重用完颜从彝,那么也就意味着,完颜从彝的兄长完颜从宪,自己在辽阳必须要照顾后周全,如此一来,才能够使得完颜从彝对叶青死心塌地不是?
完颜从彝在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惊讶的嘴巴张的都可以放下一个沙包大的拳头了,完颜从宪先是喜,后是忧,他确实没有想到,原本已经前途一片茫然的他们兄弟二人,竟然会在短短的一个月时间内,就迎来了峰回路转。
从宋镇叶青嘴里亲口得到这个消息,让兄弟二人在走出宋镇后,这才真正的缓过神来。
完颜从彝的神情,由原本的难以置信转变至眉头紧皱、神情凝重,而完颜从宪在喜忧之后,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感慨。
“不行,我得想法推辞掉这差遣。”完颜从彝突然说道,随即就要转身折返至宋镇叶青所在的府邸。
“你疯了,为何要推辞掉?”完颜从宪劫后余生的喜悦瞬间被自己二弟的举动粉碎。
完颜从彝深吸一口气,凝重的看着完颜从宪道:“这是叶青的阴谋,你难道没有看出来?”
“阴谋?不计前嫌的任你为大宋朝都城的燕京府知府,而且身兼转运使一职,就连皇太后的亲弟弟,都要给你打下手,难道……难道这还不如完颜珣当初抛弃你……。”完颜从宪不解问道。
“大哥……。”完颜从彝无奈的甩开完颜从宪拉着他的双臂,叹息道:“我们真的没办法跟叶青相斗的,还记得当初在会宁府城楼上,我向你说的那些话吗?”
“记得啊。”完颜从宪猛点头道:“那时候我们不还担心先我们一步到达燕京的完颜琮、完颜玠他们,在安顿好之后,会跟后至的我们兄弟二人为难吗?如今你既然已经是燕京府知府了,那么咱们就不怕他们了啊?再者,虽然我还需要留在辽阳,但大哥不在乎,只要你一切都好,大哥就心满意足了,何况,这家一直都是由你做主,如今你有了实权,也算是……。”
“大哥,你只看到了叶青许诺给我们的好处与优势,却没有看到叶青给我们的……给我的为难之事儿啊。”完颜从彝叹息着说道。
“什么事儿至于让你如此为难?难道燕京知府的差遣还不够你威风?比你在会宁府的闲散差遣都不如?”完颜从宪也是无奈叹着气问道。
不过相比较于完颜从彝的叹息,完颜从宪的叹息则是恨铁不成钢,不明白自己的兄弟,好端端的差遣为什么就要辞掉不行。
“还记得我跟你说,叶青始终是要拿宗室见血,杀鸡儆猴给其他人看吗?”完颜从彝不得不耐下心来向自己的大哥解释道。
“是啊,你说过,怎么了?难道让你做燕京府知府,是为了拿你见血、杀鸡儆猴?这怎么可能,除非是叶青疯了……。”完颜从宪神情莫名道。
“叶青是要借我之手来杀人见血、杀鸡儆猴。而既然要任我为燕京知府,那么我不做出一些在宋廷看来忠心的举动怎么行?叶青这是在逼我去……杀人诛心啊这是。”完颜从彝痛苦的说道。
瞬间,完颜从宪也是面如死灰。
而此时在府邸笑意盎然的叶青,在面对李师儿的质问还没有答非所问几句废话后,大金国的前皇后就再次冲着他扑打了过来。
同样,李师儿也恨叶青太过于阴险,竟然要用这等阴险手段来让完颜从彝无法回头,只能忠心于宋廷、忠心于他叶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