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味人生(41)
林雨桐专门找了一只铁匣子,把钱收好用油纸包了塞进去。这不是一锤子买卖,之后不管有没有四爷再插手,韩红兵多多少少的都会给四爷送一些润手费的。哪怕四爷不参与,但作为知情者,对方也会拿出一些来,为的是封住四爷的嘴。
一旦赚到钱,这就刹不住闸了。这种事只会更频繁,数量更大。别怕韩家不给,因为第一次四爷没从韩红兵手里拿分成,在他眼里,四爷就不算跟他捆在一起。哪怕知道四爷赚了差价,可刘三会出卖自家吗?算上来,跟刘三也有十年的交情了。
韩红兵不信刘三这种地痞,但是相信四爷能约束这种地痞。
果然,当天韩红兵没反应过来,随后应该是受了指点了,给四爷送了三百块钱过来。跟四爷挣的比不算多,但以工资水平来说,一次就是大半年的工资。
没再关注烟厂那边的事,正月十五了,一家子去省城过元宵节去。过了元宵节,开学的开学,该上班的上班,就都忙了。
这次没带别的,就是把松子之类的带了一袋子,过去给几家分了。这是山上摘的,今年也不多。之前试验站把这东西给忘了,拜年来了,想起来了。给带了那么老些过来,给家里留了一部分,剩下的都给省城这边带过来了。
从县城去省城,坐的是过路车。上了车就基本没座位了!只能去餐车上,在这里买个面包果汁之类的,就能有个座位。黑面包可以不要粮票,但买面包是要的。两孩子爱坐火车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在这里能买到面包。县里的食品厂根本就不生产面包,就是那种可硬可硬的点心,一点也不好吃。
林雨桐瞧着两人吃的香,就扭脸看四爷:“瞧瞧,还是没吃够。”
其实这玩意真不算好吃。总想着这么来来回回的给他们吃,也该不觉得新鲜了,谁知道诱惑力还是这么大。
四爷就笑:“回去就做个土烤炉。”
喜欢就烤吧,天天给你们吃都成。
如今的正月十五,在城里过其实还不如在乡下过有意思呢。乡下还有个社火,踩高跷之类的表演。可城里呢,也没有灯会之类的。条件好的人家,就是吃饺子煮元宵。
孩子就是打那种纸灯笼,放呲花。这种的就是跟熟悉的玩伴一起玩才有趣呢。
一家子到县城的时候还早,不过完十五就不算是过完年。因此,两人把孩子放在老爷子老太太那儿,又去拜年去了。像是杨建国家,也得去的。
杨建国回城之后,在钟表厂上班。跟父母在市W家属院住着呢,条件还算不错,不算太拥挤,把阳台隔出来,他有个独立的地方。这家伙一见两人就吐苦水,“早知道我就在乡下呆着不回来了。真的!回来干啥!”
彼此并没有断了联系,也都知道对方的基本情况。
杨建国是真心有点不想在省城呆着了,他爸只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办公室领导,并没有啥权利。跟乡下人比好像不错,可放在城里,能把自己弄回来,家里真的是已经使出浑身解数了。可他在厂里就是个学徒工,到现在还是,“只有二十三块钱的工资,要想结婚那是做梦。结了婚怕是还得父母补贴……我要是在村里,回头跟大牛叔一样,去县里的学校教书,然后慢慢的再想办法,是不是也可以?”
为什么不行呢?
肯定是行的,但估计他家里不能乐意。
林雨桐和四爷没多呆,杨建国也没客气的多留,从家里拎着两盒子高档饼干放网兜里,“给孩子的!不许不要。”他把两人送下来的时候:“改天我回去一趟,咱们有话等我回去再说。”
几年的无拘无束,也没在农村受啥太大苦楚的杨建国,倒是回城有了些不适应。
林雨桐也没推辞,直接拿手上跟四爷往出走,半路上却被人叫住了,“这不是元民和桐桐吗?怎么不上家里去?走走走!去家里坐坐。”
扭头一看,是小叔的老丈人。
应该是去拜访领导了,出来正好碰上。
四爷就笑,“听四婶说您上京城去了,这是回来了?”
“早几天都回来了。”非拉着人上家里去。
大过年的,非拉着去,不去还以为自家是舍不得这两盒子饼干呢。
距离是不远,一路走着,听对方说京城的这个好那个好的。这一次再进这个楼,是第二次,自从分了产业之后,都没再来过。
一进门,那丈母娘就接了林雨桐手里的东西,“来就来了,怎么还带着东西,这也太客气了。”说着话把人往里面让,然后拎着饼干往屋里放,归置去了。
林雨桐:“……”也是!大年下上门,带的东西只能是给人拜年用的。
小叔的老丈人正好转去厨房拿热水瓶去了。
林雨桐跟四爷站在大厅里,怎么看怎么别扭。抬头往上看看,这么高的客厅吊着吊灯。吊灯灰蒙蒙的,不知道这是落了多久的灰没有打理了。
这老丈人来,就笑道,“赶紧坐,赶紧坐。”他给泡茶,见两人打量顶子,就笑道,“这灯就没通电,我瞧是原来的电路给掐了。这玩意太费电了,单位都用不起。”
看见了。给边上重新装了个灯泡。
“那是四十瓦的,老费电了。”
林雨桐收回视线,那个灯的造假就不菲,应该是一款相当昂贵的水晶灯,进口货。质量相当过关。
这样的客厅,别说四十瓦的灯泡了,你就是一百瓦的,也未必会显得亮。
大厅空旷,只一个那种灯。说实话,这晚上一开灯,屋里到处都是拉的很长的那种影子。住在这样的环境下,人心理上感觉不会太舒服。
丈母娘出来也抱怨,“白天就我一个人在家,那俩小子打从县城回来,就不回来住了。倒是赖在你们家的老宅里跟着夏教授住了。”
“那边出了大门就是一户挨着一户人家,孩子多,玩伴多。跟这里不一样。”林雨桐只能这么说。估计孩子也是觉得住在这里不舒服。
这么大的客厅放着这个沙发,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给三居室的大客厅里放了一套儿童玩具桌椅,特别不协调。而且,屋里是真冷。
这丈母娘把水递过来,“捂捂手。家里冷的跟冰窖似得,可是受罪了。也不知道煤矿上现在能拉煤不?”
懂了!要煤呢。
四爷就应承了,“多的没有,最多能叫人挤出半车来,回头给送来。”
人家马上接话,“也好,有半车今年这冷天就扛过去了。元民呀,你也留意着,要是有多的煤,别管多少,这一年里记着叫人往家里送送。要不然等到了冬天,就得抓瞎。”
林雨桐替四爷接了一句,“成!回头我问问四叔,看大约得多少。”
“你四叔从来不管家里的事,都是我操心的。他工作忙,正是上升期,可不敢耽搁他。”
林雨桐兴致缺缺,不想继续应酬了。她笑了笑,看四爷,“咱回吧,孩子还等着呢。”
四爷就起身,“先告辞了。”
两人走的干干脆脆的,剩下的老两口面面相觑,都察觉了,对方好像不太热情的样子。
老丈人就说,“你这个人,说话单刀直入的!人家跟咱们没啥直接干系,你就跟下命令似得,没你这么说话的。”
丈母娘白了他一眼,“那你不拦着我?”她也有些不好意思,“这不是冷的……狠了吗?对了,张主任他侄儿一家能从咱家搬走不?当初说的是借房子给他们结婚的,住三月就走。这都住了半年了,没够了?咱那房子好歹冬天有暖气,实在不行,天冷的时候住回来,天暖了再过来。两头住呗!”
“我怎么提呀!”老丈人愁死了,“今儿去拜年了,可话到嘴边没法说呀!我看没戏,那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再怎么说,那是厂里分的房子,咱们搬了,回头那边默认放弃,房子归张主任他侄儿一家,也不是不可能。”
“那可不行!该怎么的就怎么的,不能让。”
行行行!我再想想办法。
丈母娘就嘟囔,“这房子就是看着好,可住着是真不成。”越住越是觉得不舒坦。
而四爷和林雨桐出来却走的特别慢,都在看这里的几十套小洋楼。说实话,这种楼可相当少,整个省会也就这么些了。四爷心里有打算,“要是有机会,咱再买一套。用买的那套跟江家原来那套置换一下。”
林大牛喜欢那套院子。
四爷说的这个,也是个办法。林雨桐就点头,好好的打量起来。转了一圈,从里面出来的时候最边上的一户门洞开着,有人进进出出的。
早前是锁着门的,现在门开着。院里站着个老太太,拿着剪刀在修建花木。林雨桐就站住了脚,这有些花现在可不好找。她朝里面去,“奶奶,您这剪下来的枝条还要吗?能给我几枝回去插芊吗?买也行的。”
老太太收拾的特别齐整,瞧了林雨桐一眼微微愣了一下,“你是江家人?”
林雨桐愣了一下,“我奶奶姓江。”
老太太就笑,“是映雪的孙女吧?跟文荟长的真像。你爸是?”
“夏文龙。”
哦!那个孩子啊!
老太太放下剪刀,“瞧着外面还有个小伙子,叫小伙子进来,你们帮我拾掇拾掇,拾掇完了,想要什么自己拿。”
林雨桐哭笑不得,她也喊了四爷进来。
别人不认识的花木,他们认识。四爷还是这方面的行家,一路修一路跟桐桐说这个为啥这么修剪,“……其实该上肥了,要不然过两月你来瞧瞧,叶子都是得发黄……”
那老太太坐在摇椅上,盖着灰扑扑打着补丁的被子,笑眯眯的看着。
拾掇的差不多了,老太太叫两人,“来来来,进来喝口水。”她起来的时候被子滑下去,林雨桐帮忙给捡起来,这手感……摸了摸,里面是皮草,老太太给外面套了不起眼的罩子。她给放好,跟着老太太进去。主要是想洗把手。
结果一推开门,一股热气铺面。这栋别墅用的是壁炉!
一脚踏进来,时光倒转了半个世纪一样。最吸引林雨桐的是——占据客厅一角的三角钢琴。
她几乎是不由自主的走过去,手差点就抚摸在这架有些沧桑感的钢琴上。她记得,在夏家的老照片就有一架,是江映雪和五岁的夏文龙,母子俩坐在这样的钢琴前。儿子的手生疏的放在钢琴上,母亲把着儿子的手,在矫正他的指法。
老太太扭脸看她,“喜欢?”
林雨桐看了看脏着的手,只笑了一下,问道,“能洗下手吗?”
老太太指了个方向,“那是卫生间。”
卫生间干净整洁,她洗了手很快就出来了。在这里并没有过多的停留,就跟老太太告辞,“剪下来的枝条,我帮您带出去。”
好!
老太太也没出声挽留,视线落在了钢琴上。
林雨桐跟四爷才走出院子,身后的琴声就响了。这音色真不错。
四爷看桐桐,“有钢琴?”
嗯!
“三角的?”
嗯!
四爷没言语,只朝后看了一眼,背着一捆子枝条往回走。
关于钢琴的事,两人回去没跟谁提。哪怕是枝条,也只说找人弄来的,想在院子里种的。也没人在乎这个。
吃了元宵,十六又回来。十七就该给俩孩子报名了,也都该开始上班了。
四爷真给小四叔家送了半车炭,别的再却没管过。
林雨桐见天的晚上都抱着钱罐子,“你说那样一套房子,下来得多少钱。”
你得攒够了钱,若是有这样的房子出手,咱们才能随时拿下来。看了一圈,好些房子现在都是一栋房子住老些人了。当年的后人都回来了。那些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现在也都是做奶奶的人了。各自拖家带口的,这么老些人住在一起,想想都知道有多乱。只要情况允许,瞧着吧,那些一房子住几代人的,他们肯定选择卖房然后分钱。
在没有贷款的情况下,自家一下子拿出这钱可不大容易。
如今这没有房价参考,还真不好说这房子得多少钱。怎么着也得有个大几万吧?!
那攒出这些钱来怕是真有些难的。
只四爷挣钱还不行,她也得想想法子才成。可她如今是四丫,四丫如今这个情况,这个工作环境,干啥能挣钱呢?
七九年了!也快了!不能着急。
四爷就笑她,与其想东想西,不如咱俩得空弄个土烤炉,俩孩子吃面包没够呀。
对!一说给孩子弄吃的,别的先扔下了,这就来。
期间报社又来人,采访报道了农校的温棚。哪怕再是提携那些学生,四爷的作用也不可估量。他几乎是站在C位上,被拍了一张伟光正的照片,放在了省报上。
然后紧跟着就是一个个的学习观摩团,四爷差不多的时间都在应付这个事情。
而林雨桐呢,她还是一如既往,就是在整理档案。其他的俩大姐,光明正大的在织毛衣,这里平时也没人,也不存在说有领导能看见还是看不见。林雨桐也没表现给谁看,出了这个门也没跟谁提过或是给哪个同事上过眼药。因此,她干她的,这两位大姐忙她们的。各不相干!
不过她整理这个,还真不是白整理的。
这天,她整理的是被虫蛀的不像样子的档案,该是解放前的,是一起盗窃案。民国时候,县里的一位专员家失窃了,姨太太报的案,可正主回来却说,被偷的箱子里只有一些药品和两百美钞,不是大事。然后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这个案子没结案,因此一直在档案室放着呢。这种就是该被清理出来放在地下室的那种。
她抽出来,没当回事。
却没想到,连着三天,她从故纸堆里竟然发现了七起类似的案子。丢东西的都是当时县里的官员。而且失主都声称丢的不多。药品呀,美钞呀,金圆券,银元呀,甚至有的说还有随身的衣物。甚至还有两把手QIANG。
她把东西整理好,手指在这些老档案上敲了敲。基本可以断定,这都是高手干的。在守卫森严,家里不离人的情况下,偷走了要紧的东西。对!不要紧的话不会这么着急的报案,报案里正主又否认被盗之物的贵重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