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儇如梦初醒,不轻不重地呀了声:“我还以为你在做文章呢。那样认真专注。”她又想到一个可能,表情立刻生动起来,阴阳怪气地笑,“燕绥,你不会在老家有什么情妹妹吧?”
“胡说什么,真是个刁蛮的。”
林其琛口吻无奈,却饱含喜爱,甚至是爱不释手。他望着谢儇朝气蓬勃,神采奕奕的笑脸,便忆起家中眉目沉静,八风不动的姐姐,微笑道:“我家里有一个嫡亲的姐姐,她待我极好。信是写给她的。”
谢儇盯着他略有郁郁的笑容,百般奇怪:“我也有亲姐姐呢。她嫁人那会我哭得稀里哗啦的。你姐姐出门子了?那会你哭没哭?”
“没呢。”林其琛言简意赅,侧眼看了看谢儇明朗活泼的笑意,并不愿在此刻思考这些沉重如山的话题。他拐了个话头,竟道:“阿儇,旁人不喜欢你都没关系。但我姐姐可一定要喜欢你。”
谢儇不以为意,刁钻道:“你姐姐要是不喜欢我,你就不稀罕……”对上林其琛笑意满满的面庞,她猛地打了林其琛一下,薄怒道,“敢情是拐着弯套我话呢。鬼才在乎你。”
她又扬起脸,玩笑道:“你这么爱重你的宝贝姐姐,这姐夫还不被你捶死?”
“嘿,自然的。否则我习武做什么。”林其琛压根不喜欢姐夫两个字,面无表情地恨恨道,他又补充,“我对姐夫没什么要求,听我姐姐话就可。我姐姐叫他往东,他绝不能往西。”
谢儇惊得张大了嘴巴,哈哈大笑,拍着大腿道:“你不如给你姐买条和人一样高的大狗得了。或者招婿入赘,都不错。”
听话?真真是笑死她了。
本以为自己已经是个泼皮般的人儿了,视礼教规矩于无物,不想一山更有一山高,人外有人吶。
风吹过满地金色梧桐,一片飒静。
谢儇乐完了,见林其琛抿着唇不说话,竟显露出一分与年纪不符的凝重严肃。她在林其琛面前挥了挥手,轻轻撞了他一下,道:“你安心啦,有一个文武全才,二榜进士的小舅子,没人敢给你姐脸色瞧的。”
林其琛一把捉住谢儇玲珑小巧的手腕,目光真切,注视着谢儇笑逐颜开,颜色明媚的面庞,涌起一阵心酸又熨帖的欢喜。
二人又絮絮相谈,直至夕阳西斜,隔着好远的梧桐林,谢儇已能望见三哥和蓁蓁探头探脑寻来的身影。
林其琛意味深长地打了个手势,那两人便也识相地离去了。
“此番我去扬州,短时间内怕再不能相见。书信往来终是不便,我也不愿给人留下话柄,于你名声终归有碍。”林其琛从怀中掏出一块上好的羊脂玉璧,中心刻着琛字,许是常年佩带,边角光滑圆润,触手一阵温润。
谢儇珍重地接过,勉强笑道:“你打的一手好算盘,可是要我日日睹物思人吗?”
“最多一年,我必上京。”一年后她方及笄,应是来得及。
“昨日我予你的那只水晶玉兔,可是母亲为我特意在护国寺开过光的宝贝,你千万莫丢。”日后若能上门提亲,此块玉佩便是信物。
“我都明白。”
画面定格在少年清俊的面庞上,那份离别的千般珍重,尽在不言中。
一别经年,再见物是人非。
谢儇终从这片旖旎的回忆里醒过来,眼角湿润,鬓角微凉。她慢慢拱起身子,抱住自己。冬日早已堙没在冰冷的雪水里,天色墨黑,从纱窗望去,谢府华灯初上,点点星光。
可她的心,却没有一丝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