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九
2017年9月5日,中元节
“是真的吧?
是真的吧?”
柏寒像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婆不停重复着,眉毛紧张地皱在一起。
“高蓝山他们没弄错吧?”
七、八条大浴巾、竹刷、宠物浴液、指甲钳、粗齿发梳、大铜盆、橡胶手套和浴帽、围裙……梁瑀生抱着大捧乱七八糟的东西堆在围墙边,又从水龙头牵了条长长塑胶管过来。
“错不了,高蓝山去年中元节就在云南山里过的,还把高蓝凤叫出来了,说是跟活着的时候没两样。”
大概是近乡情怯,明明人家2016年前的诸位乘客都这么说,柏寒一颗心依然七上八下,热腾腾的拉面炸鸡摆到面前都没心思吃,只喝了几口汤。
“要是大黑他们能吃东西就好了。”
梁瑀生把一大块鸡腿夹进她碟子,笑道:“可真沉不住气。
咱们还算不错,好歹在苦海幽州那场见过一次;雷雪凌耀祖一个个更紧张,更别提老刘了。”
“我和大黑是老铁嘛。”
话是这么说,所有守护神和乘客交情可也都不差。
度日如年的柏寒趴在桌面,夹起面碗里厚厚的叉烧肉喂给两只小龙。
后者原本是非常挑剔的食客,自从来了京都倒胃口大开,专门爱吃叉烧肉和海鲜;两人上月才住了进来,爱吃日式拉面的缘故,每隔几日梁瑀生就买骨头炖汤做汤面,两人两龙大快朵颐。
西斜阳光慢慢落下庭院围墙,漫天彩霞也逐渐黯淡失色。
“也不知道百福怎么样了。”
柏寒忽然惦记起徒弟,“你说,他的沈天奇会是什么?
鬼魂?
和尚?
还是他自己?”
自从得知七月十五守护神可以回归,关于沈百福的佛珠,乘客们已经讨论过八百遍了。
目前占据上风的答案分别是:另一个沈百福、佛祖法器和高僧魂魄,被封印的妖王之类也大有支持者。
柏寒也很想亲眼看看,可惜第一次回归的大黑狗想在京都的小田先生故居度过。
话说平行世界果真各不相同,这个世界的小田切助先生二十多年前便去世了,他的太太也在八年前离世,独女早早将故居出售,柏寒是辗转从第二家户主手中高价购下的。
梁瑀生忙着吃面,懒得费心。
“傻瓜,明天不就知道了?”
夜幕降临了。
随着两声呼唤过无数次的名字响起,小山般巍峨不可撼动的大黑狗和披甲仗剑的古代武士赫然出现在庭院中,令两人好一番惊喜。
“大黑”“柳生前辈!”
鬃毛依然那么长,经过十来场任务的苦战,在苦海幽州中给大黑狗梳得小辫子早都散开了,明天黎明之前得再梳好才行——柏寒乱七八糟想着,大叫着一头扑到大黑狗身上去,丰厚茂盛的漆黑毛发顿时把她整个人都埋没了。
另一厢情形又不相同:柳生十一郎仰头看看刚刚升起的月亮,又用力跺跺脚感受着坚实的土壤,像弓弦般时刻绷紧的身体慢慢松懈下来。
接过梁瑀生恭敬捧来的热茶,他随手放在庭院木桌,点点头便朝室内走去。
不过片刻功夫,十一郎已经换上长款黑色风衣,脚踏皮靴,腰间长刀装在个书包里提着。
“小柏,我们出发了。”
梁瑀生抱抱忙着和大黑狗亲热的柏寒,又看看手表:“车我开走了,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随时电话联系。”
见她敷衍地点点头,压根顾不上自己,笑着陪十一郎出门去了。
几分钟后,坐在车子副驾的十一郎满面感慨,还透着激动,默不作声地望着车窗外,任由五光十色的灯火不时从面上掠过。
首先到的是清水寺。
进入蓬莱之前,梁瑀生就知道这座寺庙乃是京都最古老的寺庙,显然十一郎活着的时候也来过这里。
平日傍晚六点寺庙便不开放了,不过这显然难不倒两人,轻轻松松翻墙而过。
望着正殿高高在上的十一面千手观音像,十一郎泥首于地,长拜不起。
虽然每晚都能被召唤回这个世界,但魂魄状态和有血有肉的实体大不相同,梁瑀生也跟着拜了几拜,心想:当年柳生前辈跟着叔叔离开日本前往大唐长安,动身之前也来到这里虔诚礼佛、祈祷路途平安吧?
回忆起自己初遇柳生十一郎的修罗战场任务,虽然已是亡魂,依然威势赫赫、不苟言笑的柳生十一郎,梁瑀生又是感激,又是难过。
从清水寺出来直奔伏见稻田大社,礼拜一番已是深夜。
十一郎沿着鸭川岸边缓步而行,到了人迹罕至之处忽然跃入河中,倒把梁瑀生吓了一跳。
只见他径直潜入河底,半晌才浮出水面,惬意地甩甩头又连喝几大口水。
待到流连甚久才上了车子,十一郎又要梁瑀生驾驶车子沿着贯穿京都的鸭川行驶。
此时早过了赏樱胜季,枫叶却又太早了些,河水被明月和岸边灯火映得波光嶙峋,山花绿树随风摇摆,十分美丽。
凌晨两点钟,距离京都不远的柳生总社灯火通明。
不管是哪个平行世界,柳生家族向来是影响日本政经界的名门世族,在国内各大城市都有分公司(分舵),掌管家族祭祀、祖业的总社却始终留在京都近郊。
柳生族长是位五十多岁的老者,头发花白,目光凌厉,偶尔看看手表。
会客室中还有十几人在,族长长子低声说:“门口有人在等,客人马上就到了。”
族长点点头,沉默地看着桌面一面镶着金边的纯黑木牌——此乃柳生家族流传千年的信物,令牌所到之处,家族必须鼎力相助;总共只有五面,倒有三面流失在外,千百年来全无音讯,想不到上周有位客人持着前来拜访。
听说来自中国,打算前来切磋剑道——真是笑话,拥有“柳生三天狗”的柳生家族在日本赫赫有名,从没在剑术上输给过别人。
族长自得地笑笑,仅仅几分钟后,望着两位来访的客人却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