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好似都在有条不许的进行当中。
起初几个县城里头,有几家幸存下来的大户,手里头捏着大把银钱,找上负责商贸的军官,想要借此机会从中牟利。
然后那几家大户便人间蒸发了。
乱世当用重典。
如今虽称不上乱世,却是乱时,朝廷好不容易才收复了这些州县,你就想站出来囤积居奇,大肆牟利,难不成是想资助叛军,掀起民乱,好从中,牟利?
腊月底,年关将近。
簌簌飘飞的雪花才停了三四日,田间地头的积雪将将消融,便又下了起来,起初还只是小雪纷飞,随即便成了鹅毛般的大雪簌簌飘飞,凛冽寒风如冰刀,冰冷刺骨,冷的人连门也不想出。
都说瑞雪兆丰年,可若是雪下的太大太多,成了雪灾,那也是大大的不妙。
屋里烧着两盆炭火,软塌上放着一张桌案,案上还有个小火炉,炉中炭火烧的正旺,炉上架着一个敞口大瓮,瓮里头放着半瓮左右的水,水里头立着一个圆形的小坛,坛口密封的红布木塞早已被取到一旁。
旺盛的炉火将瓮中的水烧的不断起伏涌动,袅袅如烟的白气自瓮中升腾而起。
桌上还放着一个果篮,篮子里放着十多个品相上佳的橘子,除了橘子之外,还有五个碟子。
一碟被切成片的腌萝卜,一碟子炒制过的黄豆,表皮之上还覆着一层金黄的油光。
一个长条形的碟子里装着一尾鱼,鱼是从附近的湖里刚打上来的,入厨房之前都还是鲜活的,鱼身之上改了花刀,姜葱丝佐着些许葱花点缀其上,表皮微卷,那是蒸过之后,又用热油浇过一次形成的。
还有一碟子卤好的牛肉,牛自然是天降大雪,将牛棚压倒之后给砸死的。
至于最后一个碟子,里头装的是满满当当堆成小山状的油煎豆腐,不过一寸方圆的豆腐,通体金黄,点缀的有些许粉末、葱花,还专门淋过一勺麻油。
若是用来当菜吃,自然有些干了,可若是用来佐酒的话,那可真是难得的美味。
顾二吃的正香。
“酒温的差不多了!”一旁的长梧和徐文早已经盯着炉上温着的哪壶老酒了。
只是有徐章和顾二这两个气场一个比一个大的在场,他们哪儿敢动手。
徐章拿起帕子,拎起酒壶,往桌上的碗里倒了四碗,然后又将酒坛放回瓮中,继续闻着。
徐文看着徐章:“五弟,前几日林帅不是才下令军中禁酒的吗,咱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呀?”
徐章看了看长梧,又看了看徐文,眸光有些阴晴不定,说道:“军法无情,自然不能饮酒,不过今日却又与往日不同!”
徐章的目光落在长梧的身上,说道:“这是践行酒!”
“践行酒?”长梧一愣,看着徐章盯着自己的看,愈发好奇,他素来都是那种有话就说的性子,心里头疑惑嘴上自然就问了出来:“给谁践行?”
徐章不说话,只定定的看着长梧。
“我?”长梧伸手指着自己,脸上满是疑惑:“为何给我践行?”
徐章叹了口气,从身侧取出一封已经拆开了的信,将信纸递给长梧,道:“你自己看吧!”
顾二没有说话,径自吃着东西,徐文却好奇的凑了过去。
然后二人的神情便不断变换,眉宇之间,也逐渐露出一股浓浓的悲痛之意。
“祖母!祖母······”一封信尚未读完,长梧的眼眶之中就已经泛起了晶莹的泪光。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长梧一直都有些大大咧咧,打起仗来也很是勇猛,心思虽不如徐文细腻,可胆子却大,而且武艺高强,不畏生死,从参军至今,每每冲阵,都必在最前,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已有十多处。
莫说是哭了,连疼都没有喊过一句。
可现在不过区区一封信,却让这个铁打一样的男儿,露出了如女儿般柔弱的姿态,那双充满了倔强的眼睛里头,泛起了晶莹的泪花。
泪水溢满眼眶,自然便要从眼眶之中流出,划过脸颊,自下颌处低落,滴在纸上,将信上的几个字给染成了一团浑浊不清的墨渍。
看着无声落泪的长梧,徐章叹了口气,劝道:“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至于这碗践行酒要不要喝,你自己决定!”
去留与否,徐章不想替长梧决定。
至于徐文。
徐章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
徐文却读懂了徐章的意思,低下了头,抬手搭着长梧的肩膀,说道:“莫要担心,这里有我们在,你大可安心回去!”
长梧却摇了摇头,紧紧攥着手中那封信纸,抬起头坚定的说:“我不回去!”
徐章却道:“舒城县距宥阳不过几百里,若是快马加鞭的话,不需三日便能抵达,你若是现在赶回去的话,尚且还能见到老太太最后一面!”
长梧却摇了摇头,还想拒绝。
徐文也劝道:“如今正值年关,又天寒地冻了,不利于行军,短时间内这仗铁定是打不起来的,再说了,如今叛军被咱们打的节节败退,龟缩至舒州一隅之地。
舒州境内又多是丘陵山地河川,不利于骑兵纵横冲锋,你的飞羽营估计最多也就是和我麾下的斥候营一样,帮着打探打探消息,还不如乘着这个机会,回去看送老太太最后一程!”
长梧嘴巴张了张,想要拒绝,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