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耽误人。
唐其琛听后久久未吭声,一脸的阴沉,也不知是被胃疼折磨的,还是被话给惹恼的。
傅西平最近越来越难摸透这位唐公子了。
“司机来了,”傅西平掐断震动的手机,“来,扶着我手臂,送你去检查。”
唐其琛突然说了一句话,傅西平没听清,像是自言自语。
“我没那么龌龊,可是你就不能……多给我点时间么。”
——
他没想清楚。
不是因为怀疑自己的动机,而是没分辨出对念念的感情究竟是哪一种。
但傅西平那句话说得对,先想清楚,再做决定。
唐其琛没再刻意的去联系以宁。
以宁这么自强自立的女孩儿,当然也不会屈膝讨好。
直到过完春节,唐其琛才觉得,交集后又是两道平行线了。
只是年后一次慈善晚会,期间碰到复旦大学的一主任,闲聊之间说起这届毕业生的就业情况。
外省居多,而且是刚发展的小公司,而北上广这边,岗位也有,可实习待遇较同期水平略有下滑。
总之,形势不太乐观。
助理全程陪同,察觉这是个敏感话题,一直小心翼翼的观察老板反应。
可唐其琛听听,笑笑,应声几句,便就不了了之了。
助理以为小丫头是过去式了,结果晚宴结束后的回程路上,唐其琛坐在后排闭目养神,忽说:“柯理,去跟徐总打声招呼。”
那是一家位于徐家汇的经贸名企,系统规范,业务面的涉及庞大,因为稳定正统,所以不轻易对外招人。
助理明白了唐其琛的意思,点头应道:“好,我去办。”
数日后,助理向他汇报此事:“唐总,事情没办成。”
唐其琛拧眉:“徐总不同意?”
他已经拿出手机:“我亲自来说。”
“不是。”
助理略为难:“学校那边说,温小姐已经签好实习单位了。”
“哪家?”
“万鑫实业。”
唐其琛蹙眉,飞速过滤记忆。
“唐总,这家不在上海。”
助理说:“在温小姐的老家。”
唐其琛端着温水瓶的手没稳住,一抖,杯子连盖儿全洒在桌面,半杯水哗啦一淌,像突然甩开的折扇,浸湿了一叠报告与合同。
他记得,以宁曾说过,她最想留的地方,还是上海。
如今却义无反顾的回去了老家。
这种感觉,奇异的演变为一种久违的失落。
从中激发出的冲动,是想去找她。
但这股冲动平静得异常迅速。
唐其琛遣走助理,一个人陷在皮椅里,掐着眉心发了许久的呆。
他拿出手机给以宁打电话。
显示无法接通。
继续换座机拨,依旧不通。
助理离开前汇报的最后一个消息是:“她室友说,温小姐是下午的高铁票,回德城。”
唐其琛先是打开微信,给以宁发了一句话。
“老天有眼,如果我骗你,罚我孤独终老。”
然后他给助理打电话:“再去问她室友具体的车次和时间。”
边说,边拿车钥匙往停车场去。
车子驶入大道,助理短信回复:“g1256,15:10,上海南。”
还有四小时。
唐其琛飞车回公寓,连鞋都没换,进去拉开冰箱,把里头所剩不多的食材全翻了出来。
然后砧板,菜刀,锅碗瓢盆,手忙脚乱的折腾。
灶台边放着他的手机,上面播放的,是一个录下来的视频。
视频里,是以宁以前为他做饭的画面。
当初他胃病犯了,承蒙这丫头照顾了十几天,简单菜式返璞归真,蒸煮熬汤,每一味都是用心。
如今,唐其琛一个人,也不知哪儿来的邪劲,自己跟自己较真,跟自己赌气,学着视频里以宁的步骤,笨手笨脚的做饭。
一菜一汤黑不溜秋的做好,他往保温瓶里一装,拎着急匆匆的出了门。
赶到上海南站是一个小时后。
唐其琛在广播屏幕上找到列车信息,离检票还有半小时,他时间规划精准,就站在安检口,提着保温瓶守株待兔。
十分钟。
二十分钟。
广播里标准的主播腔——
“各位乘客,g1256次,上海南出发的列车已经开始检票。”
唐其琛盯着进站口,手指一下一下的抠着保温瓶的壁身。
络绎不绝的人群是常态,异地情侣在拥抱和流泪,赶时间的旅客在拔足狂奔……
车站,是见证悲欢离合的浓缩镜。
保温杯里的饭菜都凉了,唐其琛也没等来那个小丫头。
站在这里的时间太久,许多工作人员都纷纷侧目。
手机在大衣兜里嗡嗡作响,响到第二遍,唐其琛才淡声接听:“嗯。”
助理语气战兢:“唐总,温小姐其实上午就走了,室友说,温小姐很久之前就拜托过她们,如果有人问,就按这个虚假的时间转告。
对不起,是我办事不利。
还有,温小姐的手机昨天被小偷扒了。”
唐其琛未吭声,听完便掐断。
他面色平静,走了几步,把右手拎着的保温瓶默默的随手一搁,男人挺阔的背影寂寞如沉水,是逆流的人群里,最锋利的一道收尾。
自此,他真的是一个人了。
晚上,助理将以宁的手机送到唐亦琛办公室,“唐总,需不需要我处理一下?”
唐其琛划开屏幕,他今天发的微信,打的电话,记录都在——
“老天有眼,如果我骗你,罚我孤独终老。”
每一个字都是无尽失落与遗憾。
唐其琛呵的一声,低低道:“老天不长眼。”
助理担心:“唐总?”
唐其琛把手机放在桌面,脚尖一推,跟着皮椅往后。
他转了半圈,直面正片落地窗,望着清晰高耸的东方明珠,在夜色里璀璨依旧。
他狠下心,说:“算了,就这样吧。”
与窗外的景色相比,一窗之隔,此刻人间的所有失落,都蜂拥而至于这个男人的肩膀上。
助理默然,“好,唐总,有事您叫我。”
偌大的办公室,唐其琛的侧脸在光线里明暗不一,他头枕着座椅,忽然闭目。
那是他们关系尚算融洽,唐其琛拿手机拍她做饭的时候,以宁问他在干吗?
“拍你做菜。”
“那有什么好拍的。”
“录个教学,以后你不在,我也能自己照着做。”
以宁笑话他,半真半假的说了句玩笑话——
“你会下厨,我跟你姓呀!”
而今日留在高铁站的那只保温瓶,算是给玩笑誓言的一场告别。
唐其琛再睁眼时,收拾好内心深处的几分黯然,也罢。
她于他,是第一眼的投缘,那句有缘人,是他的真心不假。
可从缘分过渡至感情,总是晚熟的。
唐其琛把以宁的手机收进了抽屉,然后起身走到窗户边,落寞的身影,仿佛与窗外的月夜江景融为一体。
月亮悬在天间,俯瞰人世浮沉。
天上人间,都逃不过阴晴圆缺。
(全书完)